2018年日本文壇的大事,莫過於63歲才出道的新人--若竹千佐子以文壇處女作《我啊,走自己的路》奪下芥川賞,並在宣布獲獎的24天內,便熱銷突破50萬冊。引起朝日新聞、讀賣新聞、產經新聞、岩手日報、每日新聞……重磅日媒爭先報導,評審委員也讚譽「既新鮮又痛快!全新且充滿魅力的『高年級女主角』誕生了!」

芥川賞以鼓勵新人作家為主旨,獲獎者也多半是30至40歲左右的作家,像若竹千佐子這樣,年逾遲暮方踏進文壇,且以處女作獲獎的例子反倒不多見。更值得一提的是,《我啊,走自己的路》以是獨居老婦為主人翁,名副其實是「玄冬作家」所創作的「玄冬小說」。

作者在第54屆文藝賞的頒獎感言中提到,「就『出發』來說,63歲似乎有點晚,但對我而言,是必須花費的時間。」這句話除了代表了她身為職業作家的意識,同時也是她人生的標記。

玄冬小說連在日本都是新品種文類,要選進台灣,大家再怎麼喜歡,仍是謹慎小心,請總編輯到編輯三個年齡層的日編同時閱讀,結果發現,有人從桃子獨坐安靜的家中,把老鼠吱吱叫聲音寫得像爵士樂,就讚嘆不已;有人對桃子形容自己腦海中各種意見不同的熱鬧聲音像是「絨毛」印象深刻;也有編輯沉浸於主角以兒時東北方言訴說內心的韻味。加上在日本出現許多年輕人表達高度共鳴,或是靠近了母親、或是預見了自己的勇氣,擴及三代讀者的感染力,確定了桃子的聲音完全能打破年紀隔閡,立刻搶下版權。

為了中文版上市,作者並特地寫了一封信給台灣讀者收錄於書內,讀者將能品嘗到這本得獎又叫好的作品。

 


*若竹千佐子說:我從小就在想,總有一天會寫小說。夢想實現了呢。(河出書房)


若竹女士出身岩手縣,成為小說家是她兒時的夢想,但後來選擇進入家庭相夫教子,過著平淡而幸福的日子。然而在她55歲那年,摯愛的丈夫猝逝,她的人生也似乎跟著崩塌,這是她第一次體驗到什麼叫做「絕望至極的悲傷」,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雖然心裡很清楚再這樣下去自己就完蛋了,卻什麼事都無法做,心疼母親的兒子於是勸她參加小說講座,屬於「若竹千佐子」的人生也才真正開始,而《我啊,走自己的路》也可說是作者人生的映照。(延伸閱讀:在最好的故事裡,你能看見的是人生。

這本既聽得見聲音,也看得見時間流逝的作品,足切感受著人生深度。意料外的發展是,她引起了許多年輕讀者的共鳴,認為「桃子的故事是我的故事,是母親的故事,更是明天的我」,不僅覺得「自己有了盟友」,也很喜歡桃子包括「一個人的老後好寂寞」和「一個人也不要緊,不如說可以為了自己自由地活著」這兩種完全相反的感情!

▌好像聽到桃子對我說:用熱呼呼、溫暖又幽默的東北方言好好寫吧

《我啊,走自己的路》是以74歲獨居的桃子為主角,沒有核心情節、沒有故事線,也沒有眾多人物,絕大部分是桃子與內心「絨毛」的對話(更多是吐槽)。儘管如此,整部作品的結構並不貧弱,反而顯現出驚人的豐滿,讓讀者得以透過這部作品了解桃子目前為止的人生,了解她內心的種種疑問或掙扎。

在故事中,桃子說她眼下最重要的人生課題,就是東北方言。在文學作品中,方言一直不是個好處理的題材,很容易在完滿了某方面要求的情況下,又造成了新的門檻,不但有可能限縮了受眾的範圍,更是考驗讀者的耐心。尤其是日本幅員廣大,各地方言可說天差地別,不同的方言除了描述不同的風土與文化,同時也展開無形的結界,自然劃分出「本地人」與「外地人」,並依此建立認同。

但是作者依然決定讓方言成為桃子「內在我/表層我」的標記。因為對桃子而言(當然也是對作者來說),使用的是方言或是標準語,不只是工具的問題,更繫於深層的自我認同(不論是對家鄉或是「我」這個人);既然她的人格是在東北方言的環境下所塑造的,當然也只有說著家鄉話的她,才能觸及真心、讓真正的自己浮現出來。

(延伸閱讀:小編這份稿子改了六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從讀者在IG上踴躍曬書,還看得出作品銷售長紅,書腰不斷翻新,從12萬冊、15萬冊一路追到了50萬冊。


▌我就是任性,怎樣?

而或許有些意外的是,作品中的桃子並沒有表現出「理想老人」特有的睿智或沉穩,反而顯得不修邊幅、我行我素,且不善言詞,還習慣用奇怪的舉止來掩飾自己真正的心情。

事實上,桃子一直是不甘受制於「典型」的人。

不想聽母親的話、當烙跑新娘、倒追丈夫周造、在心裡對女兒說「沒有一個孩子比自己重要」、質疑親子關係的期限……等等。桃子的人生不斷重複著反叛與挑戰,但真正的鬆綁,還是從丈夫周造的死開始的。

年輕的桃子因為遇見「俊美得出奇」的丈夫而有了想努力的目標,也決定了自己想成為的樣子;但是在丈夫猝逝後,這項努力無以為繼,不再需要迎合丈夫的喜好,桃子也得以從妻子的角色中畢業,並進一步脫去所有「角色」應有的樣貌,不再扮演母親、女兒、妹妹、孫女……在這層意義上,桃子不但變成「一個人」,也回歸身為一個「人」。「一個人也沒關係」的聲音逐漸湧現,過去視而不見的矛盾也再也沒有壓抑的理由,這造就了桃子腦中活躍的小劇場,以及許多看來不似得體的行為,另一方面,也一改對老去的刻板印象,帶來饒富趣味的日常。


*主張「其實一個人比較好」的上野千鶴子,也非常喜歡這位真性情女人的真心話大爆炸。(河出書房)

 ▌孤獨的必然

從書名開始,「孤獨」就是本書必然會觸及的話題。

原文書名《おらおらでひとりいぐも》出自宮澤賢治悼念亡妹的詩作〈永訣之朝〉。在宮澤的詩作中,妹妹所說的這句話有著獨自面對死亡的悵然,然而在桃子的故事裡,這句話卻有著獨自走向未來的堅毅。

桃子說,無論是誰,都一定有用盡一生才能明白的道理--呼應作者所說的,這是她必須花費的時間。桃子所發現的道理,就是「人,生而孤獨」。作者並不認為「孤獨」是負面詞彙,而是一種人生的必然。丈夫猝逝時,雖然覺得悲傷,甚至連全身毛細孔都能感覺絕望;但在此同時,她心裡也開始產生「今後的人生要為自己活」「我要靠自己一個人活下去」的念頭。所有的相聚都有離散的一天,正因為了解孤獨的必然,我們才能與內心持續對話、發現潛藏的渴望,並了解真正的自己。

透過接受孤獨與對它的凝視,桃子儘管仍不時感到悲傷,卻能在一個人的生活中不斷汲取活下來的力量,並找出樂趣所在。

這個故事從春天開始,也在春天結束,但桃子的故事並沒有完結。時光流轉中,孤獨除了是桃子最可靠的盟友,也讓她成為她自己。桃子對生命的探索還在進行中,她的「生之欲」如此旺盛,或許正是雖稱為「玄冬小說」,讀來卻毫無肅殺寂寥之氣,反而處處顯得生機盎然的原因所在吧!

封面特邀插畫家許匡匡,她說起創作心情

當時閱讀完文稿在繪製封面的時候,腦袋浮現故事主角 74 歲獨居的桃子婆婆,那些兒時的.少女時代的.中年喪偶的過去,與她共存在身體內的某個角落,不時的與現在的自我對話、呼喚、吵架...,甚至默默支持著主角繼續走向下個階段。

於是我想在畫中表達那些女性內在的分裂與融合,一個人生活的她,與那顆喧鬧著的內心聲音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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