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服實驗:從隱居者到上市公司執行長,放手讓生命掌舵的旅程
1 讓我人生徹底改變的一聲低語──第一次「看見」自己心智忙碌的模樣
我的全名是麥克.雅倫.辛格,就我記憶所及,每個人都叫我米奇。我出生於一九四七年五月六日,一九七○年冬天以前過的生活非常普通平淡。然後,一件非常重大的事發生在我身上,從此永遠改變了我生命的方向。
改變生命的事件可能非常戲劇性,以及,就其本質而言,非常容易引發混亂。你整個人在身體、情緒和心理上都往某個方向前進,那個方向擁有你過去所有的動力,以及你未來的所有夢想。接著突然間,大地震、重大疾病或一個機會迎面橫掃過來,讓你整個人大受震撼。如果這起事件力量強大到改變你心智的焦點,你接下來的人生到時候也會改變。經歷一場真正改變生命的事件後,你再也不是同一個人了。你的興趣改變了,目標改變了──事實上,你生命的根本目的改變了。要讓你如此用力轉向,不再回頭看,通常需要非常強大的事件。
但也不一定。
至少,一九七○年冬天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就不是這樣。那件事其實很隱約、很微小,稍不留心便會忽略掉。將我的人生拋進巨大騷動和轉變中的並不是一陣高聲呼喊,而是一聲低語呢喃。自那改變生命的一刻發生之後,四十多年過去了,但我仍清楚記得那一刻,彷彿昨天才發生一樣。
我那時住在佛羅里達州蓋恩斯威爾市,事情發生那一天,我坐在自家客廳沙發上。當時我二十二歲,娶了一個美麗的女孩雪莉。我們兩人都是佛羅里達大學的學生,我正在修研究生課程。我是相當機敏的學生,被經濟系系主任指名要為以後成為大學教授做好準備。雪莉有個哥哥朗尼,是芝加哥相當知名的律師。我和朗尼來自完全不同的世界,卻結為親近的好友。他是手握大權、追求財富的大城市律師,我則是六○年代的嬉皮大學生。值得一提的是,我那時很講究數據分析,大學時期從未修過哲學、心理學或宗教類課程。我在學校選修的是符號邏輯、高等微積分、理論統計學之類的課,這讓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更顯得不可思議。
朗尼有時會南下來看我們,我跟他往往就是聚在一起閒聊。事實上,一九七○年那個決定我往後命運的日子,朗尼就坐在我家客廳的沙發上。我不記得兩人那時到底在聊什麼,但我們的閒聊出現了一陣沉寂。我注意到自己對這靜默感到不自在,並且發現我正在思考接下來該說些什麼。之前我多次遇到類似的情況,但這次有某個地方很不一樣。我不是單純覺得不自在,努力想找些話題來聊,而是注意到自己感覺不自在,想要找話題來聊。這是我生平第一次「觀看」自己的心智活動和情緒,而不只是「感受到」而已。
我知道要把這個發現用文字表達出來很不容易,但「我的心智」和「我」之間有一種完全分離的感覺──我焦慮的心智努力吐出各種可能的聊天話題,我則是清楚覺察到自己的心智正在做這件事。這就像是我突然能夠停留在心智上方,安靜地注視著各種想法被創造出來。信不信由你,這種覺知所在的細微轉變,成了重新安排我整個人生的龍捲風。
有一會兒,我只是坐在那裡向內觀看自己試著「修補」尷尬的靜默。但我不是那個忙著修補氣氛的人,而是安靜注視自己的心智努力從事修補活動的那一個。一開始,我和我正注視的景象之間只有些微程度的分離,但隨著每一秒過去,那個間隔似乎越來越大。我並沒有做任何事情造成這種轉變,我只是「在」那裡,注意到所謂的我不再包含正經過我眼前的神經質思維模式。
這整個「覺察到」的過程幾乎是瞬間發生的。這就像是你凝視著那種畫中有畫的海報一樣,起初你只看見由各種線條組成的圓形,接著突然間,你看見一整個3D影像從原本似乎一團混亂的東西裡浮現出來。一旦看見了,你不得不納悶自己先前怎麼沒看到,影像明明就在那裡!我內在發生的轉變就是這種。那影像如此明顯──我就在那裡注視著自己的想法和情緒。其實我一直都在那裡看著,但以前太「無覺知」,以致沒有注意到。我好像一直太專注於那些想法和情緒的細枝末節,所以從未把它們當作只是想法和情緒。
僅僅幾秒鐘的時間裡,原本看起來像是可以打破令人不自在的靜默的重要解決方法,現在聽起來就像有個神經質的聲音在我腦袋裡說話。那個聲音努力尋找下面這類聊天話題時,我只是注視著:
這陣子天氣挺不錯的,對吧?
你有聽說尼克森前幾天做了什麼事嗎?
你想不想吃點什麼?
當我終於開口出聲,我說的是:
「你可曾注意到,你的腦袋裡有個聲音在說話?」
朗尼有點困惑地看著我,然後眼睛裡閃現一抹光。他說:「嗯,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腦袋裡那個聲音老是說個不停!」我清楚記得自己還趁機說了個笑話,問他如果聽見其他人的聲音在腦袋裡說話會是什麼景象。我們兩人笑了起來,而生活如常繼續。
不過,我的生活就不是這樣了。我的生活不只是「如常繼續」,而是生活中的每一件事都不再相同了。我不必努力維持這份覺知,我現在就是這覺知。我是看著川流不息的思緒流經心智的那個存在。而從相同的覺知所在,我注視著不斷改變的情緒流經我的心。洗澡時,我看見腦袋裡的聲音叨叨說著我應該開始清洗身體了;和人說話時,我看著那個聲音只顧琢磨接下來該說什麼,而不是專心聽對方說話;上課時,我注視自己的心智玩著「試圖搶先教授的思緒一步,看看能否知道教授下一句要說什麼」的遊戲。不需要我多說,沒過多久,這個新發現的「腦袋裡的聲音」就開始惹毛我了。那就好像看電影時旁邊坐了個嘴巴一直講個不停的觀眾。
觀察那個聲音時,我內在深處有某樣東西很想要它閉嘴。如果它不再說話會是什麼樣子啊?我的內在開始渴望寧靜。初次的體驗發生之後幾天,我的生活模式有了轉變。朋友來找我聊天時,我不再樂在其中。我想讓自己的心智安靜下來,而社交活動對這一點沒有助益。我開始找理由告退,溜到住家附近的森林裡。我在林間空地坐下來,叫腦袋裡的聲音住嘴。當然,這方法不管用。似乎沒有任何方法行得通。我發現自己可以改變它的話題,但沒辦法讓它安靜個一、兩秒鐘。我對內在寧靜的渴望變成一股熱情。我知道看著那聲音聒聒不停是什麼樣子,但不知道它若完全停下來會是什麼模樣。而我當時也想像不到,自己即將走上一趟改變生命的旅程。
2 我想知道那個「我」是誰──探究腦袋裡的聲音
年輕的時候,我就很喜歡探索事物是如何運作的了。無可避免地,我善於分析的心智急切想要了解自己和腦袋裡那個聲音之間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然而,在我能夠享受這種腦力激盪之前,我得先克服這聒聒不斷的心智已然要將我逼瘋的事實。看見任何事物,我腦袋裡的聲音就會做出各種評論,像是:「我喜歡這⋯⋯」「我不喜歡那⋯⋯」「我對於這⋯⋯不是很自在」「這讓我想起了⋯⋯」隨著自己越來越習慣觀看這一切,有些問題自然也浮現出來了。首先,那聲音為什麼老是喳喳個不停?如果看見某樣事物,我馬上就「知道」自己看見了,那聲音為什麼還必須告訴我,我看見了,以及我對那樣事物的感覺呢?
瑪莉往這裡走過來了。我今天不想見到她,希望她還沒看到我。
我知道自己看見什麼,知道自己的感覺。畢竟,我是那個在這裡看見事情、感覺到情緒的人啊。它為什麼非要在我腦袋裡說出來呢?
另一個浮現的問題是:這個持續注意到所有心理活動的我到底是誰?這個可以完全超然、客觀,只看著思緒升起的我到底是誰?
關於新近發現的那個腦袋裡的聲音,我的內在現在興起了兩股動力──一個是想讓那聲音閉嘴的欲望,另一個則是單純的迷戀與渴望,想要了解那聲音是什麼、來自哪裡。
我前面提到,在這內在的覺醒出現之前,我的生活相當平淡無奇。這是跟我之後的生活比較而得的結論。我變成一個時時都感受到迫切感的人,想要知道跟那聲音有關的事,想要知道我是誰──那個在內在體驗到這一切的自己。我開始花好幾個小時在研究所的圖書館裡,不是在經濟學書籍區流連,而是在心理學區。不可能沒有其他人注意到自己腦袋裡有說話的聲音,它聲勢大到不可能錯過而不知。我瀏覽佛洛伊德的著作,試著找到我那些問題的答案。我讀了一本又一本的書,卻找不到任何跟腦袋裡的聲音直接相關的資料,更別提有任何參考文獻談到有人察覺那聲音在說話。
那陣子,我會跟任何願意聽我說話的人聊「腦袋裡的聲音」,他們一定都認為我瘋了。我還記得自己巧遇一位非常含蓄、有教養的西班牙文教授的情形。某天的下課時間,我碰巧遇見這位教授,興奮地告訴他,我終於明白流暢使用一種語言到底是什麼意思。我對他解釋,人的腦袋裡有個聲音會不斷對你說著各種事情──你喜歡的事、你不喜歡的事、你現在應該做什麼事,以及你過去做錯了哪些事。如果那個內在聲音可以說西班牙文,而你又能立刻明白它在說些什麼,那麼你的西班牙文就很流利;然而,假如你不懂西班牙文,非得在心裡翻譯一遍,好讓那個聲音用英文複述,那麼你的西班牙文就很不流利了。對我來說,這非常有道理。我還告訴他,如果我主修語言研究,就會以此作為博士論文的前提。不用說,我的西班牙文教授露出非常怪異的表情,說了些非常客氣委婉的話之後,便轉身離開了。
我不在乎他對我的想法。我已經開始探險,走上了一趟超過自己想像的學習之旅。我對自己的認識一天天加深,不敢相信腦袋裡的聲音可以傳達出這麼多自我意識和恐懼。顯然,我在內在注視的這個人非常在乎其他人是怎麼想他的,特別是那些我非常熟悉的人。那個聲音告訴我該說什麼、不要說什麼,當事情的發展跟它想要的不一樣,它便不斷抱怨。如果跟朋友的對話到最後有些不愉快或起了小爭執,整場對話便會在我腦袋裡持續下去,我會看著那聲音一廂情願地想像先前的對話應該如何結束才正確。我可以看見許多擔心自己不被接受、被拒絕的恐懼透過那樣的心理對話表達出來。這有時讓人難以忍受,不過我從未失去看著內在一個聲音在說話的洞察力。很明顯地,它不是我,而是某個我正在注視的東西。
想像一下,你某天起床後發現身邊有個刺耳噪音,想要它停下來,卻不知道該怎麼做──我腦袋裡的聲音對我的影響就是如此。有件事很清楚:那個聲音以前就說個不停了。但是,我一直迷失其中,以致從未注意到它跟我是分開的。這就像是一條魚直到離開水,才知道自己身在水中。躍入空中之後,那條魚立刻意識到:「下面有一大片水,我一直待在那裡,但現在我知道,我可以跳出來。」
我不喜歡心智的聲音一直說個不停,它就像個惱人的噪音,我真的很想要它停下來。然而,它就是不閉嘴。我目前被它困住了,但事實上,我尚未開始搏鬥。
13 一輩子的實驗──練習接受生命之流呈現在眼前的任何事物
到目前為止,我整條通往內在自由的路都聚焦在靜心上,這是我尋求被深度的平靜和安詳充滿的地方。在某種程度上,它發揮了作用。我可以盤腿坐上數小時,讓美好的能量流帶著我向上升,但我沒辦法突破到我一心嚮往的境界。再者,一旦我站起來活動,個人心智總是會回來。我需要幫助,而這份幫助某一天在頓悟中出現了。我突然想到,我或許一直用錯方法了。與其透過持續要求心智安靜下來好釋放自己,或許我應該問,我的心智為何如此活躍?腦袋裡那些叨叨絮絮的聲音背後有什麼動機?如果去除那個動機,掙扎就會結束了。
這份領悟開啟了一扇門,讓我的修行通往全新且令人興奮的次元。往內探索時,我注意到的第一件事,是我多數的心智活動都繞著我的「喜歡」和「不喜歡」打轉。如果我的心智偏愛(或排斥)某樣事物,它就會熱烈地說個不停。我可以看見,就是這些心理偏好創造了喋喋不休的對話,說著要如何控制我生活中的每一樣事物。
為了讓自己擺脫這一切,我做了大膽的嘗試:我決定不再聽從那些談論個人喜好的嘈雜聲,並展開一項「有意地接受生命之流呈現在我眼前的任何事物」的修行。或許,這樣改變焦點會讓內在的聲音安靜下來。
我從非常簡單的事情展開這項新修行:天氣。我可以心平氣和地「下雨就讓它下雨,放晴就讓它放晴」,而不加以抱怨嗎?顯然,我的心智做不到:
為什麼非得今天下雨?我不希望下雨時,總是會下雨。它有一整個星期可以下雨,真是太不公平了。
我直接把這些無意義的噪音換成:
看這景色多美!下雨了耶!
我發現這項練習「接受」的修行效果非常強大,確實讓我的心智安靜下來。因此,我決定挑戰極限,擴大我學習接受的事件範圍。我清楚記得自己那時決定,爾後如果生命以某種方式呈現,而我抗拒的唯一理由是出於個人喜好,我就放開自己的好惡,讓生命做主。
無疑地,這些對我而言猶如未知的水域。我會到達何處?如果不由我的喜好帶領我,我會發生什麼事?這些問題沒有嚇倒我,反而迷住了我。我不想主宰自己的生命,而想要自由地飛翔到「自我」之外。我開始將之視為一項偉大的實驗。如果我內心放棄抗拒,讓生命之流做主,我會發生什麼事?這項實驗的規則非常簡單:如果生命將各種事件帶到我面前,我會當作它們是要來帶我超脫「自我」;假如我的「個人自我」開始抱怨,我會利用每個機會放手讓他離開,臣服於生命呈現給我的事物。這就是我所謂「臣服實驗」的由來,而我也做好準備,等著看這實驗會把我帶到哪裡。
你或許認為只有瘋子才會做這種決定,但事實上,我已經體驗過生命之流做的一些驚人的事了。我親眼見證自己放手之後發生的一切:微小的事件引領我去到墨西哥的不知名山丘,之後又帶領我獲得和那些墨西哥村民相處的美妙經驗。回到美國後,我被引領到自己這片美麗的土地,然後,看看這房子發生了些什麼!我原本只想蓋一間簡單的小屋,最後卻變成一項出人意料的豐碩體驗。我很清楚,我並沒有做這些事,是它們發生在我身上。事實上,如果我沒有捨棄最初的抗拒心理,上述這些事沒有一件會發生。我大半生的時間都認為自己知道什麼事情對我是好的,但生命本身似乎知道得更清楚。我現在要最大程度地測試那個「非隨機性」的假設。我願意冒險擲骰子,讓生命之流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