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閱 1/2

衝破黨禁1986:民進黨創黨關鍵十日紀實

第一部 自由的窄門

一、序章

「時候到了。」三十八歲的臺灣省議員游錫堃心中默想。

一九八六年九月二十七日,看似尋常的週六下午,游錫堃剛剛離開位在臺北市青島東路的「黨外公職人員公共政策研討會」(簡稱「公政會」)總會,在同期的臺灣省議員蘇貞昌陪同下,前往圓山飯店勘查場地。

圓山大飯店,這個傳說中,國民黨布滿特務,開鑿地下通道的情報重鎮,是他一手選定的地點。燈塔之下的黑暗,應該會比較安全。

他不知道,明天會是臺灣歷史上永恆的一日?還是自己與太太和兒子們相見的最後一次?前途茫茫,但如果不放手一搏,漫漫歷史長河,何時才能實現一代又一代臺灣人要出頭天的夙願?

站在圓山飯店門口,腳下的臺北城燈火逐漸亮起。當他瞻望未來時,他忽然領悟到,一個新的命運將要劇烈改變他—這個宜蘭鄉間貧農掙扎出身的蕃薯仔的生命。一種深沉的宿命和悲傷,貫穿他的全身。他尖銳地意識到,從明天開始,他的經驗與遭遇,正呼應著一百多年來的宜蘭反抗精神,以及這一代臺灣人的拚搏。

「明天,就是明天,是組黨的最好時機!年底選舉之後,臺灣將有三年不再有選舉,如果明天不組,接下來缺乏大規模動員的時機,組織新黨也就遙遙無期了。」他胸中蘊藏許久,已祕密籌畫了三十五天的組黨行動計畫,終於在剛剛的「組黨預備會議」中和盤托出,一吐為快。

「十人祕密組黨小組」核心成員之一的黃爾璇一聽,說道:「可惜我們到現在才知道明天是最好的日子,實在太慢了。不過,如果想組黨,晚上可開夜車,把原來擬好的文稿修改定案。」

關鍵時刻,原本各立山頭的黨外人士難得有志一同,決定明天在「一九八六黨外選舉後援會」第三次會員大會的會議中發動突襲,推動組黨。事先知道要發動奇襲組黨的,只有來參加今天這場「組黨預備會議」並簽署提案單的十幾人。而明天預計將到圓山飯店的黨外菁英人士,以及爭取被推薦為年底選舉候選人的一百多位黨外人士,並不知情。

論年紀、講輩分,游錫堃都不比別人多,他是以什麼身分或立場來發言?

他是一九八六黨外選舉後援會召集人。

一九八五年連任省議員的游錫堃,並不參選一九八六年年底的國大代表、立法委員選舉,得以公正地扛起一九八六黨外選舉後援會召集人的責任,這也是黨外人士在八月二十四日選出游錫堃擔任這角色的原因。黨外領袖康寧祥當時這樣慎重叮囑:「堃啊,你做召集人,你就愛加這攤顧乎好!」

他把剛剛「組黨預備會議」中的結論,又在腦海沙盤推演一遍:明天上午會議開始,即由尤清提出臨時動議,提案增加組黨討論案的議程,由游錫堃以大會主席的身分,徵求全體出席會員同意,才能新增組黨討論的議程。討論組黨時,由終身職立委費希平主持,並把事先商定的黨名「民主進步黨」,請謝長廷提出。

一切運籌帷幄妥當。如果有任何一人退縮、貪生怕死或是淪為國民黨的線民,不僅籌組反對黨運動失敗,在場一百多位黨外人士都將可能被一網打盡。

「如果那一天他害怕、懦弱、不敢變更議程,宣布成立民主進步黨,這個黨當然是組不成。如果那一天他沒有歷史使命感,他也可以有很多理由臨陣退縮。所以他是一個扭轉乾坤很重要的力量,在混亂中,讓這個黨可以成立。這中間的過程,有些人知道,有些人不知道。」一九八六年剛假釋出獄的美麗島事件受刑人陳菊,多年後受訪指出。

處在當下,很難辨認並汲取歷史的重大意義。許多黨外人士多年後回顧,才恍覺,這是一次突破歷史限制的關鍵行動。

而當游錫堃面臨重大抉擇,他想起三個人。

他想起蔣渭水。

蔣渭水,在宜蘭出生,日治時期創立臺灣第一個本土政黨──「臺灣民眾黨」。四十歲因傷寒過世時,仍念念不忘臺灣社會革命運動。蔣渭水一生清寒,留下的妻兒還要仰賴同志們的奠儀才能勉強生活。「傷心身外一無餘,剩得蕭條數卷書,兒女遺孤猶在讀,親朋同志痛何如。」游錫堃至今仍能朗朗上口這首蔣渭水友人的悼念詩,同時透露了對自己政治人格的期許。

他也想起郭雨新。

一九七○年代,游錫堃有一回和黨外元老郭雨新的助選大將游振亮一起坐著郭雨新的黑色轎車回宜蘭,他們半開玩笑地說:「不能坐到郭先生的位置,不然可能會被錯殺。」

他更想起林義雄。

也不過六年前,一九八○年二月二十八日那一天下午,林義雄仍因美麗島事件被拘留在景美看守所內,渾然不知家中發生滅門悲劇。當游錫堃趕到臺北市信義路林義雄與方素敏夫妻家中,走往地下室,那鋪滿灰塵的階梯上,還遺留著被害的林家小女孩們掙扎的斑斑血跡和紛亂的小手印,令人怵目驚心。

「我的故鄉宜蘭前輩們,先賢蔣渭水創立臺灣民眾黨,郭雨新省議員任內是籌組中國民主黨七常委之一,林義雄省議員任內是美麗島事件軍法大審受刑人,沒有一位錯過組織全國性反對黨的機會,現在也是省議員的我,又怎麼能錯過?」他自問。

游錫堃走向圓山飯店二樓的敦睦廳。

紅柱頂著綠金相雜雕飾的天花板,美輪美奐。這是第一次黨外在這麼氣派的場地開會,一掃汗流浹背的街頭形象。他注意到剛送到場內的一九八六黨外選舉後援會會旗,綠色十字路口中間蹲踞著臺灣島的圖像,象徵臺灣正在十字路口上。

按照他的祕密籌畫,明天將由蘇嘉全等六人抬著這幅長三公尺、寬兩公尺的會旗入場,高懸臺前。他將站在會旗前,以大會會議主席的身分致詞,預祝組黨成功。

勇敢與怯懦,成功與失敗,榮耀與痛苦,他將再一次選擇,再一次超越自己的生命格局,和黨外人士一起,努力為臺灣鋪設民主的新軌道。

 

二、無人知曉我姓名

一九八六年九月二十七日那一晚,一九八六黨外選舉後援會召集人游錫堃,回到臺北市博愛路二百一十七號的臺灣省議員會館。舉步上樓,打開二六三號房門,看到太太楊寶玉和兩個兒子已安穩睡去,心中對家人的愧疚,油然而生。

原本,他和另外一位同期的省議員蘇貞昌共用這間二六三號房。不過,為了明天,游錫堃特地吩咐太太把七歲的大兒子游秉陶和六歲的小兒子游翔,都接上來同住兩晚,一家四口擠在兩張木製的單人床上。明天的事,他沒對太太吐實,只在心中默默思量:「萬一明天國民黨動手抓人,至少,我能和家人說聲再見,避免像許多美麗島事件受刑人,有的被捉去好幾天了,家人還不知道,也不知道去哪裡問人。」

他想起他和一九八六這屆黨外選舉後援會執行祕書陳清泉的對話。

陳清泉原本是《臺灣時報》記者,游錫堃邀他加入黨外運動並協助後援會會務,更重要的是:祕密籌備組黨。一個多月前,游錫堃從位於臺中霧峰的臺灣省議會北返,和陳清泉相約在立法院後面一排低矮房舍之間的自助餐店吃飯。吃著吃著,游錫堃談起組黨,說到有些人不夠積極。

「阿泉,如果國民黨抓人,你怕不怕?」他猛然嚴肅地問陳清泉。

「大小尾有分啦,我去關個一、兩年不要緊。」陳清泉回答。

「伊(中國國民黨國家機器)若用動員戡亂時期法令抓人,我看,重的要關六、七年,輕的也大概三年,歹勢喔,我揪你來臺北卻害到你。」游錫堃心情複雜地說。

他怕的是,祕密組黨一事雖對得起自己,對得起國家,卻對不起家人和朋友。

坐在二六三號房小小的木桌前,游錫堃再度默唸明天擔任大會主席的致詞稿〈期待人民用選票的力量決定共同的命運〉。明天下午,他將站在綠色的會旗前致詞演講,這將是他從政五年來最引人矚目的時刻。讀到「組黨關鍵年」之處,他反而感受不到一絲猶豫或愧疚了。他理解,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選擇。

躺在床上,游錫堃轉頭凝視小兒子稚幼的臉,捨不得入睡。他覺悟,如果自己也和過去兩次組黨運動一樣失敗了,他將無法陪伴兒子長大。

母親黃秀菊的臉孔浮現,過去啟蒙他的民主前輩的臉孔,也一一飄進腦海:雷震、郭雨新、黃信介、康寧祥……

雷震的啟示

對他與大多數同年齡臺灣人而言,雷震的面貌,原本是不清晰的。

一九六○年九月四日,尋常的初秋上午。

《自由中國》雜誌社社長雷震忽然聽到警員敲門大喊:「你家失火了!」

雷震匆匆忙忙打開門,數十名國民黨特務一同衝進來,以「涉嫌叛亂」為名將雷震逮捕。他被判刑十年,同時被捕的《自由中國》編輯傅正被判感化教育三年。

這一年,年僅十二歲的游錫堃剛剛從冬山國小畢業,上學時天天聽著「反攻,反攻,反攻大陸去,大陸是我們的江山,大陸是我們的國土……」考上宜蘭中學的這個暑假,青少年錫堃照舊牽著牛到宜蘭冬山河邊的土丘上吃草,在田間割豬菜,在家裡掃地挑水,照顧弟妹,與白鷺鷥相伴,渾然不知雷震被捕。

雷震的好友、時任中研院院長的胡適,謄寫了南宋詩人楊萬里的〈桂源鋪〉,送給雷震,做為雷震在獄中六十五歲生日的賀禮:

「萬山不許一溪奔,攔得溪聲日夜喧。到得前頭山腳盡,堂堂溪水出前村。」當胡適抱病抄錄這首詩時,青少年錫堃只有十三歲。

後來,這成了游錫堃最愛引用的詩。一九八一年春節,游錫堃曾將這首詩印在拜訪名片上,到處發送。

但是,雷震案對他的影響不僅於此。

雷震案是國民黨在臺灣執政後,第一次知識分子的組黨運動。雷震是在選舉之後才組黨,有著菁英思維,卻缺乏群眾基礎,這些因素都導致籌組中的中國民主黨很快被翦除。其中,尤其是「組黨的時機」,給了游錫堃很大的啟示:「千萬不能在選後組黨。因為,一選舉完,國民黨可以以逸待勞,毫無忌憚,一網打盡。」他將雷震案對照在美麗島事件發生後,一九八○年的周清玉旋風與一九八三年的方素敏旋風,分析出:「如果是在選前組黨,被抓的同志,其家屬還可以出來遞補參選。」

郭雨新給的臺獨震撼

而對大多數同年齡的臺灣人而言,郭雨新的面貌,就清晰多了。

郭雨新是游錫堃的政治啟蒙者。

雷震被捕後,原本列名中國民主黨的「七常委」,大部分人選擇離開政壇。吳三連經商辦報,李萬居生病,高玉樹當臺北市長,只有擔任省議員的郭雨新傳承黨外民主運動的香火,成為在野勢力的領導中心。

一九六九年,二十歲的游錫堃第一次面見郭雨新,是在郭雨新臺北農安街的家中。那時,在羅商補校半工半讀的游錫堃,白天種田,晚上讀書,卻也因生來一副「雞婆性」,樂於助人,好為弱勢者出力,在學校被選為班長。儘管他腦子裡的政治思維仍是國民黨教育灌輸的「收復失土,反攻大陸」。

偶然間,村裡一位曾姓婦人請託,因為兒子就讀宜農被留級,希望有機會能補考升級。他天真地想幫忙,就去找時任宜蘭縣議員的賴茂輝。賴茂輝一聽,便說道:「這必須找郭雨新,他是宜蘭農校校友會會長。」寫了張名片,讓游錫堃帶去臺北市找郭雨新。雖然任務未成,但他從此成了長安東路一段四十四號「羅馬賓館」的常客。

羅馬賓館是黨外人士聚會的地方,一九七五年,二十七歲年輕懵懂的游錫堃,在這裡結識了許多仰慕已久的黨外前輩,如黃信介、康寧祥等人,也因此首度接受臺獨思想的震撼。每次聚會結束,郭雨新總會站在門口,向來訪的年輕人一一握手話別,眼神篤定地說:「打拚!為了咱的國家,臺灣!」

在國民黨政權的宣傳教育之下,臺獨是「臺毒」。國民黨的「三合一敵人論」,指的就是「共匪、臺獨、黨外」。但是,游錫堃初次聽見郭雨新特別強調「國家」二字,好像眼前突然出現一道光,在一團曖昧混沌中,照出理想的輪廓。

老實說,那時候沒人覺得他會從事政治工作,他自覺自己不過是郭雨新眾多追隨者中不起眼的一分子、一個樁腳。但他常充實民主政治知識,也常回宜蘭跟鄉親懇切地訴說自己的抱負,同時也會主動幫黨外人士助選。他自認是黨外的學徒,像個辛勤的插秧者,低著頭,默默把自己種在原本離他十萬八千里的黨外運動圈中。

林義雄和黃信介的勝選洗禮

直到一九七七年,游錫堃二十九歲,他下定決心效法郭雨新,準備參選省議員。

那一年,臺灣發生中壢事件。這是臺灣政治的一個分水嶺,國民黨在縣市長選舉、省市議員選舉遭逢前所未有的失敗,丟掉四席縣長,以及七十七席省議員中的二十一席。而黨外人士經過長期蟄伏,首度當選超過二○%席次比例,從此,這比例一路盤旋升高11。中壢事件也讓臺灣群眾的樣貌,在二二八事件之後,首次變得清楚。

但是,那一回的大選,游錫堃卻落隊了。

選前,他原本已經投入一年多的努力,印名片、發傳單、拜訪郭雨新先前在各鄉鎮的競選團隊負責人,走遍許多大街小巷,並公開宣布參選臺灣省議員,但是後來因為林義雄也宣布參選,於是,黃信介邀宜蘭縣黨外各地要角,找游錫堃協調。

坐在宜蘭市媽祖廟對面的太平洋飯店,游錫堃默默聽著黃信介的勸說:「錫堃兄,你很優秀,只不過義雄兄年紀較長,資歷較深,這次你就讓給義雄兄……錫堃兄,你就趁這個機會好好去讀冊,想做政治,多交一些同學也很重要……」

「報紙上有寫,義雄兄原意是選縣長。如果他繼續走縣長的路,讓我有機會參選,我一定不會辜負大家的期待……」他回答。

論學歷,他只是致理商專畢業。論經歷,他只是國泰信託一個小小的業務員。相較之下,臺大法律系畢業的林義雄,是郭雨新的辯護律師,和另外一位夙有「黨外大護法」稱號的辯護律師姚嘉文合著《虎落平陽》。黨外陣營公認,喜歡抽著菸斗,說話凜然有威的林義雄,顯然比游錫堃更適合當郭雨新的接班人。

「人家是天頂的一顆星,你有可能嗎?」游錫堃的母親黃秀菊也曾質問他。

在眾人勸說及黨外大局的壓力下,對當選充滿憧憬與自信的游錫堃,不得不退選。

退選那一天下午,游錫堃騎著機車回到童年放牛的山丘,獨自坐著,看著滿山遍野的秋芒在風中飛舞,每一支銀白的秋芒,只能憑著纖細的絨毛盛著稍縱即逝的陽光。

他感到完全的孤獨。

「有種想哭,但哭不出來的感覺。」他記得過去也曾有過這種感受,那是十三歲那年父逝之時。

他幾乎不知道,該如何走下去?如何才能實踐他在政治上剛剛萌芽的理想與衝勁?游錫堃和每個臺灣人一樣,掙扎著要從一個盤根錯節的狹窄縫隙中,鑽出頭來。

美麗島人士組黨挫敗的衝擊

一九七○年代,許多前輩的薰陶,使游錫堃從鄉里間打抱不平的青少年,成長為一名對國家前途充滿抱負的青年。

其實,也就是整個一九七○年代,臺灣這個小島惶恐不安地飄蕩在帝國體系邊緣。在國際上,臺灣與中國的國際地位正逐漸逆轉。在國內,中華民國的外交危機,使得國民黨喪失了統治中國的正當性,明明只統治臺、澎、金、馬,卻堅持著大一統中國規模的統治機構與意識型態。

一九七八年十二月臺美斷交,黨外領袖康寧祥發表了〈告同胞書〉,以及黨外人士發表的〈黨外人士國是聲明〉,鏗鏘陳述著臺灣未來應由一千七百萬居民共同決定,反對任何強權支配其他國家人民的命運。

游錫堃受著這些浪潮的淘洗。他和黨外開始出現的分支、派系一樣,常常有一種生逢其時的感覺,政治行動主義才正要發光。不論是政治光譜、運動路線,大多數黨外人士都覺得自己擁有使命、欲望和不可辜負這個時代的急迫感。每一個人都渴望自己成為臺灣民主運動傳統的一分子。問題是,該怎麼做?什麼時候做?

錯一步,就會全盤皆輸。他不敢忘記,美麗島事件的挫敗。

一九七九年,《美麗島》雜誌成立,由黃信介擔任發行人,許信良任社長。和康寧祥創辦的知識分子問政雜誌《八十年代》,互別苗頭。

年過三十的游錫堃也成為《美麗島》雜誌社宜蘭分社籌備處主任,分送了數百本《美麗島》雜誌。《美麗島》雜誌創刊號就賣出了七萬本,第四期賣出十四萬本,創下黨外雜誌的紀錄。他們也四處成立分社,以社務委員的名字網羅黨外菁英,蓄積民主運動的力量,使國民黨深感芒刺在背。一場在國際人權日的遊行,國民黨將這些黨外菁英一個個逮捕入獄。其中,他幫忙助選的林義雄,和結識於羅馬賓館的陳菊,都被判刑十二年。

一張張美麗島軍法受審人士的面容,他們以雜誌社為掩護、實則公開組黨的挫敗,都在游錫堃的腦海盤桓不去。

這回,只有十多人知道,明天九月二十八日在一九八六黨外選舉後援會上的突襲組黨。

歷史時刻,隨著夜色降臨,已然逼近。游錫堃知道,這條遙遠坎坷的民主運動之路的盡頭,如果有成果,就會在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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