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歲起,你的格局不一樣:想像十年後的自己,做出最聰明的選擇
序
給年輕世代的真心話
撰寫這本書是意外的結果。那天,我帶著行李,走在上海浦東機場的長廊裡,正準備搭機到台北度週末,卻突然接到一通電話。 電話彼端是本書的編輯,問我有沒有意願把我每週專欄的出書權賣給他們。 抱歉,我說,這通電話來得太晚了。另外兩家出版商早在兩週前就已來電和我接洽過,而且我通常是個相當忠誠的人,所以已經把出書權賣給原本的出版社。
我走到登機門,發現我的班機誤點了。從中國起飛的班機幾乎從來沒有不誤點的。我嘆了一口氣,把行李拋在地上,開始專心與來電的這家出版社交談。 和他們談了幾分鐘之後,我發現自己樂在其中。他們給我的感覺像是我會喜歡共事的對象,因為他們非常了解讀者的心思與背景。
我思考了一會兒,看看自己有沒有其他的點子。 突然,我想起了這件事: 才幾個星期前,我發表了一篇專欄文章,標題是〈記得二十二歲時你的眼神〉。那是一則很簡單的故事,描寫我在一天下午和一名家族友人的談話。他當時十八歲,即將進入大學,正好和幾個朋友到上海度假。他的家人透過我父母,約我和他見個面,於是在一個晴朗的週六午後,我們在一家星巴克一起喝咖啡,談了兩個小時。 這個年輕人非常聰明、充滿抱負,但也滿懷焦慮,年紀正好比我小了十歲。正準備踏入成年人生的他,對我提出的第一個問題是:
「大人總是喜歡反覆叨唸那些沒有用的忠告,什麼要用功讀書、找個好工作。請你跟我說實話。在我接下來十年的人生當中,到底會發生哪些事情?」
從作家的角度來看,那篇文章其實頗為乏味,我也不是特別引以為傲。我在文中只是單純敘述了我們那天下午的談話,在十九歲、二十四歲、二十七歲⋯⋯會發生哪些事情。那篇文章沒有故事,沒有引人發笑或出人意料的結局,也沒有活靈活現的人物。我交稿之後就把那篇文章給忘了。
然而,結果卻大出我意料之外。文章刊出之後一個星期,竟然成為我的專欄當中最熱門的一篇文章,也是雜誌社網站上有史以來最熱門的文章。至今,看過那篇文章的讀者已將近有五十萬人。
那天傍晚,我在浦東機場裡握著手機,腦海中尋找著點子,就突然想到了這件事。我沒有多猶豫,就對他們提出了這個構想:
「我有個更好的點子:這篇文章受到喜愛的程度遠遠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可是我當初寫的時候,其實沒有辦法把所有的內容擠進一篇兩千字的專欄文章裡。我從十八歲跳到二十二歲,然後二十五歲⋯⋯等等,只挑選了幾個重大的主題。因為字數限制,我不得不省略掉許多內容。要是寫成一本書怎麼樣?從十八歲到二十八歲,一章涵蓋一年,探究我們在這十年的人生當中會遇到的事情,包括學業、家庭、愛情、朋友、成長、出國留學、找第一份工作、年近三十⋯⋯一切的一切。我會從我現在二十八歲的年紀回顧這十年,只講故事,不說教。沒有大人的狗屁嘮叨,沒有父母或老師喜歡掛在嘴上的那種毫無價值的空泛論述—那種空話在今天的世界根本毫無意義。」
我停頓了幾秒鐘,看看對方會不會打斷我。
一片沉默。 我立刻接著說下去。
「在行銷方面,不要把這本書想成另一部『指南』書或是短篇故事集。這本書真正的潛力,在於有可能成為我們這個世代的象徵性著作。當今的台灣與亞洲已經成為競爭激烈、全球化、已開發而且網路完備的社會,而我們正是第一個成長於這個社會裡的世代。這本書就是我們的心聲。每個世代都有一本書、一個電視節目或是一部電影,象徵著活在那個時代的樣貌,呈現出那一代人的焦慮、社會議題、代溝、夢想⋯⋯以及其他的一切。我們要是做得好,這本書就可以是我們這個世代的故事。而且,為了追求真實性,這本書應該要像紀錄片一樣。所以,你們要是同意的話,我們就找一、兩位十八歲的學生,實際和他們舉行一場下午的談話,將談話內容完全錄下來。讓他們發問,並且拍照,捕捉那個時刻,和每一個問題之下所帶有的情感;我們這個世代關注真實的事物,所以我們有責任讓這整場談話盡可能真實。」
快轉到距離那通電話七個月後的現在,我在台北的一家咖啡館裡,在下班後打著這篇序言。經過頭三個月的多次錄音之後,這本書已幾近完成。明天,我們預計最後一次校修完稿。
我已經有過出版多本著作的經驗,但我必須說,這本書是我個人在出版前最感興奮的一本。在過去一年來撰寫專欄的經歷中,有些現象開始一再出現:許多年輕人寫信來向我提出一樣的問題,談到他們的夢想和內心的不安,困惑著長大成人代表什麼意義;三十歲上下的讀者則提出和我一樣的納悶與疑慮,關於工作、社會,以及進入人生中的新階段;甚至還有五、六十歲的讀者,雖然他們可能從來不曾在商業界裡工作過,卻也寫信與我分享他們對人生的看法,以及有哪些故事讓他們回想起自己的年輕時代。
對於二十歲上下的讀者,我希望這本書可以為他們提供一些參考,讓他們知道自己未來幾年可能遭遇哪些事情。在今天這個世界,長大成人確實很令人害怕;希望這本書能夠提供一些想法,讓你提早思考,從而減輕內心的恐懼。對於和我年紀相近的讀者,希望本書分享的想法與情感反映了你本身的感受,而能夠讓我們省思自己在畢業幾年之後成了什麼樣的人,以及我們希望自己未來擁有什麼樣的人生。最後,對於那些比我們年長幾歲的讀者,甚至是我們的上一個世代,希望本書中的談話忠實呈現了年輕世代的真實想法—這個世代無疑為你們造成了不少困惑與挫折,但也充滿恐懼和勇氣、趣味與愛心,以及對人生的熱情。再過幾年,這個世代也將成長為亞洲及世界各地的社會棟樑。
本書從十八歲開始,寫到二十八歲為止,但二十八歲絕不是終點。在未來的日子裡,我們還會有更多的故事、更多的冒險、更多的午後談話,本書只是個起點而已。
我在自己的寫作當中,總是希望讓讀者意會到這項共同的主題:
根據我的經驗,你來自哪個國家,出身自什麼樣的背景,或者從事什麼樣的工作,真的一點都不重要。我們所有人都懷有同樣的恐懼、同樣的想法、同樣對未來的夢想。 就我個人而言,這本書之所以令人振奮,原因是其中延續了我剛進入商學院之時所承接的一種傳統與心態。商學院入學審查的最後一關是面試,當時我和許多常春藤盟校的校友會面,接受面談。大部分的面談都舉行於下午,地點都在咖啡館。他們每個人都會幫我點一杯咖啡。我雖然表示願意自己付錢,卻都遭到他們的婉拒。後來,隨著我進入商學院就讀,現在也成了校友,終於能夠了解他們為什麼願意為無數的陌生人招待一杯咖啡(他們每年都必須面試為數眾多的入學申請者),尤其是其中許多人最後並沒有機會進入他們的學校就讀,從此以後彼此再也不會見面。
這是一種傳承、一種回饋的傳統。面對一個滿懷人生夢想的陌生年輕人,不論對方的夢想多麼瘋狂,我若是想對他產生些微的價值,那麼我至少能夠做到的一件事,就是和他見個面,坐下來喝杯咖啡,分享一些故事。我們為自己學校畢業的學弟妹指引就業方向,或是在自己畢業多年之後回母校演講,懷抱的其實都是同樣的心態。每個地方的年輕人,有時候都需要有人這麼推他一把,給予他一點額外的鼓勵。只要我力所能及,而他們也願意邀請我,那麼分享一杯咖啡就是我向他們表示友善的一個小小舉動。
最後,最重要的是,我希望你能夠喜歡這本書。我們若是達成了當初的目標,把這本書做得盡可能貼近真實,那麼讀者應該會覺得自己彷彿就在那個週六下午和我們坐在一起,一面喝著咖啡,一面閒聊著十八到二十八歲之間的人生會有哪些遭遇。
我希望你喜歡這本書,因為書中的故事也是你的故事。你的故事、你的情感、你的對話—我們每個人都在自家附近的咖啡館裡,和自己或是別人有過這樣的對話。
我希望你喜歡這本書,因為這本書所談的終究就是我們所有人,以及身為一個青年在這個時代當中成長,體驗人生是怎麼一回事。 那麼,就讓我們點一杯咖啡,找個寧靜的角落展開談話,好嗎?
鍾子偉
二○一二年七月寫於台北
第一次的自由與茫然 第一次進大學,就像第一次進高中、第一次進研究所、第一年出國、第一年當菜鳥開始上班、第一年接手一個新的辦公室,每個人都很緊張、很擔心,每個人心底深處,都會有一個最大的恐懼:我會不會跟不上課業,成為班上的最後幾名?我會不會是這個團體中唯一落單的、沒有人喜歡的?我會不會做錯什麼事情,讓別人誤會、排斥我? 突然有這麼多自由的選擇,反而帶來了一些恐慌。我們從來沒有被教育要如何面對這麼多自由、思考這麼多選擇,也因此,我們得在大一這一年重新學習。當年的我剛進台大,還沒開學前要先選課,有必修、選修、通識課程,但是我根本不知道要怎麼選,因為沒有人教,也不知道哪個老師好、哪堂課好,到最後,我只好以「教室新不新」作為選課標準,選了三堂在「新生大樓」的課⋯⋯沒想到新生大樓的教室是最舊的⋯⋯ 大一,就是學習、犯錯、認識大環境、了解你自己的一年。深呼吸,你會沒事的。 慶祝可以熬夜的自由 在我大一時,男生最愛做的事情,就是半夜十二點去騎腳踏車,因為它象徵著「我不用在乎自己幾點睡覺」。還沒開學之前,整個寢室的人都是凌晨三、四點才睡覺,因為明天不用上課也不用讀書,大家都在上網、玩線上遊戲、打BBS、吃雞排。 我記得某一個週二或週三晚上九點,我托著臉盆去洗澡,心裡還興奮地想著:「嗯,現在才九點,晚上的活動才要開始。」如果是高中住家裡時,十一、二點就要睡覺,這樣晚上再過兩、三個小時就結束了。但是,現在我大一了,今天晚上想幾點睡覺,都隨我高興。洗完澡還可以跟室友去吃宵夜、騎腳踏車四處亂逛,或是回寢室打線上遊戲打到凌晨三點⋯⋯光是這麼想,就足以讓我輕飄飄的帶著幸福的微笑去洗澡。 這是一種被關了十八年終於獲釋了的感覺,所以任何最無聊、最幼稚、最微小的事情,你都會想去慶祝它。記住你十八歲的這種感覺。 面對必須負責的恐懼 當然相對的,你會有很多事情不知道要怎麼辦,很茫然。自由帶給你的,一方面是你可以去享受它,一方面也必須要對你的決定負責。這一點對十八歲的人來說,會感到非常恐懼:到底該選什麼課?大學四年會不會浪費掉?該怎麼找到我的興趣? 第一點的恐懼感,來自長輩們說的:大學四年會是你這輩子最棒的四年。這種刻板印象,就會帶給你壓力;你會開始擔心:「萬一這四年不是我這輩子過得最棒的四年,那我是不是很失敗?」第二點的恐懼感,除非你之後再去念研究所,否則大學就是你求學的最後一個階段了;你會想:「萬一我到大四畢業還不知道以後要幹嘛,萬一我還沒找到我的興趣和專長,萬一我還不知道畢業後要去做什麼,怎麼辦?」對男生而言,還有一個很大的壓力是:「我絕對不能是我那個寢室、我那個圈子中最慢一個交女朋友的!」或是「我不能是禮拜五跟我一起打球的五個男生當中,唯一一個沒有女朋友的!」這種壓力,會逼著十八歲的男生去做一些很蠢的事情,無論如何要追到一個女朋友。 這些恐懼與擔憂、疑惑與壓力,會在你進大學的第一學期時,全部砸在你身上。之後衍生出一種很奇怪的行為,就是有些人會開始喝酒。我記得大一開學的第一個月,有一天晚上,我的大學室友沒回寢室。隔天我正要去上課時,他髒兮兮的走了進來;我問他昨晚跑去哪裡,他說他跟幾個同學打賭比膽量,帶啤酒去男生宿舍後面的亂葬崗那邊喝酒。這種「壯舉」,某種程度上是在慶祝沒有人管我們了、我們要自己去嘗試冒險,某種程度上也是一種在給自己壯膽、面對未來挑戰的舉動。 其實,沒關係的,每個人都得經歷這些,都得度過這個階段:焦慮、沒安全感,表面上要裝大人、私底下是個害怕做錯事的小孩。這種感覺不會因為你二十二歲畢業、找到第一份工作,或是二十四歲去念研究所而改變。你還是會恐懼、還是會沒有安全感,就算在你四十歲換工作時,也還是會有一樣的感覺。
面對不確定未來的慌張 如何與這種「面對不確定未來」的慌張感共處? 壞消息是,這種慌張感永遠不會結束,即使你度過大學時期到了二十二歲,念研究所也好、當完兵也好,你永遠會有不同人生階段的慌張感。 三十五歲的朋友告訴我:「你現在所有的煩惱、慌張、沒安全感,在生了小孩之後,全都沒時間管了。」這代表結婚生小孩只是轉移了我們的注意力而已,我們只是因為沒有多餘的時間和精力去想太多,但我們還是沒有找到答案。 好消息是,每個人都一樣。你四周圍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統統都在慌張、都在迷惘,包括那些看起來很猛的學長學姊們,他們畢業後進入光鮮亮麗的行業、找到很完美的工作,但是,他們其實也同樣地迷惘。 凌晨兩點夜深人靜、室友全都入睡之後,我常會坐在宿舍的窗邊看著外頭闌珊的燈火,聽著音樂,思考自己的慌張與不安、思考自己的人生要怎麼走。 每一個人都應該要經歷過這種慌張感。 要記得那種慌張、那種孤單,記得那種情緒無法宣洩的痛苦,這樣有一天你才會知道,這些是我的興趣、我的熱情,那些是我沒興趣的、做了會沒有安全感的事。要記得你孤單過,等你找到男女朋友時,才會知道,原來這就是不空虛的感覺;要記得什麼是慌張的感覺,等你找到完美的工作時,才會開心。 我們找到答案了嗎?沒有。會有答案嗎?不會。但是經歷過這種慌張感後,你會學習如何接受它,如何把理性思考與感性切開。看到那些很猛的學長姊,你不會因為感到心慌,就懷疑自己是不是應該追隨他們的腳步,也不會因為每個人都走這樣的路,你就一定要跟著走。你會有勇氣大聲告訴自己:「Fuck it,我走我自己的路!」
逐漸放大視野的框框 第一學期,大家都害怕,都茫然,此時應該把自己的視野與接觸的範圍逐步放大,讓它愈來愈廣。假設大一的重心是擺在系上,跟系上同學混熟、跟系學會混熟,系上的各種活動都可以盡量去嘗試。但是不要忘記,你的視野和世界觀,應該要逐年、逐步地放大。 到大二時,重心應該要從自己的班級、科系,擴展到校園裡的各式活動與社團。這時你大概已經知道誰是你的朋友,知道自己在系上的功課不會被當了,也逐漸了解自己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遊刃有餘之後,活動範圍就不應該局限於系上,而要擴展到整個校園,去接觸學校各層面的活動、社團、其他系所、通識課程。有哪些別系的同學值得去認識的,接起這個人脈,你可能會找到一輩子的好朋友。有什麼派對、舞會,只要是正當的,就盡量去參加吧。 到了大三,活動範圍應該要再擴大,逐漸延伸到校外,包括校外的活動、組織、其他的學校等等,要逼自己成長。那麼到了大四,你等於已經花了三年的時間接觸了各式各樣的人事物,沒有平白地浪費掉;就算到這時,你還無法很明確地、很精準地知道自己喜歡什麼,至少你已經嘗試過夠多的事物,知道自己不喜歡、不擅長些什麼,就可以篩選掉百分之六、七十的不可能,不用浪費時間;剩下的百分之三、四十,則是你最可能有興趣、擅長的事物。當你開始了解自己有能力去做哪些事情時,隨之而來的,就是自信,以及認同你想法的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 這群跟你一起經歷過多次戰爭而存活下來的好朋友,你們彼此了解對方的個性、專長、興趣等等,會是你進入社會後,互相支持的重要人脈。當初大一時你擔心自己被討厭、或者不喜歡你的那些朋友,到這時就不再重要;你會發現,自己完全不在乎他們了。
寫出十二歲的夢想書 大二下,我參加的模擬聯合國社代表學校出國比賽。回國時,剛好遇上三天的春假,所有的家長都來機場接機;我看著學弟妹們都有人接機、安全地上車離開了,之後,因為我爸媽從來不接機,於是我便自己一個人拉著行李去搭國光號。 因為剛從德國回來,時差很嚴重,搭上國光號返家時,我很想趕快睡一覺把時差調整過來,但是怎麼樣都睡不著。坐在走道右邊的單人座位,我看著窗外灰暗的天空,清明時節雨紛紛,剛好下起那種綿綿細雨,雨絲一滴、一滴彷彿晶瑩的淚珠般,滑落在車窗玻璃上。 這是個值得沉澱下來、好好思考未來方向的下午。剛結束一場盛大的活動,社團幹部也快要交接,身為社長的我,剛經歷了機場曲終人散的場景,再受到霏霏陰雨的催化,心中不免百味雜陳,茫然、恐慌又孤單。轉眼間,大學生活已經過了一半,等下個月社團幹部交接之後,我的社團生涯也就要結束了;這個念頭使我驚覺:接下來的大三生活,沒有了社團這個重心,我到底要做什麼?我開始產生了危機意識,領悟到:假設大四後要準備畢業、當兵、申請出國等等,那我就只剩大三這一整年,可以去做一件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一件或許是可以達成、又深具挑戰性的工作。 球隊、社團、編輯、系報等等,這些大家認為應該要嘗試的系內與校內的活動,我都已經玩過了;那麼,還有什麼事情是在學校之外,是我一直想做、卻不敢去嘗試的? 想到這裡,國光號剛好減速駛進南下的第一個收費站。我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自己不是一直想寫一本書嗎? 其實,許多年輕人都曾經想過要寫書,這代表著一種可以展示給大家看的成果,也是一種具有商業價值、自我表達的創作方式。它不但是種自我肯定,更有機會受眾人所肯定、認可。十二歲的我剛回台灣時,受到很大的創傷與壓力,一直很想要寫一本書抒發自己的情緒,當時我就告訴自己,有一天等我二十歲時,一定要寫一本書。這個念頭像閃電一樣擊中我:我二十歲了。 於是,當客運加速駛離收費站時,我已經決定,要寫出這本十二歲的夢想書。 現在不做,什麼時候做? 每個人都曾經有過幼稚的夢想,會告訴自己:「我二十五歲時要交名模女友,三十歲要當百萬富翁,四十歲要買飛機⋯⋯」在那天下午之前,我跟所有的人一樣,曾在十二歲時承諾了自己一個不切實際的夢想:「二十歲時要寫書。」各種推拖的理由在我腦海中繞了一圈:「寫書好累⋯⋯我又沒有認識任何在出版社的人⋯⋯也不知道要從哪裡開始⋯⋯我沒有任何出書的經驗⋯⋯我完全沒有任何想法該怎麼做⋯⋯」 但是,如果換個角度來想:大四之後就要開始忙個不停,三十歲之後人生又不是你的,開始要煩惱房貸、車貸、結婚、小孩⋯⋯我突然有種焦慮,雖然二十歲寫書不過是十二歲的自己給未來的自己一個夢想,但是現在不做,什麼時候做呢?每個人都會給自己找藉口:現在沒時間、現在很累等等,但之後只會愈來愈沒有時間,金錢壓力和工作壓力只會愈來愈大。大家都說大學時期是人生最單純、最無憂無慮的時期,如果在這個階段都沒時間去完成這個夢想,我要怎麼騙我自己,三十歲的時候我會去完成? 我發現自己沒有理由可以逃掉,沒有理由說服自己不去做。這也讓我自己開始思考,要怎麼做才能分配好時間,逐步去完成它。後來,我在申請商學院時,之所以能夠做好精準的時間分配,也是拜這個寫書的經驗所賜。
簡化抽象概念,打散成具體細節 等我步下國光號,拖著行李走回家時,這一路的思索,讓我在踏進家門的那一刻,就已經決定了:既然要做,就要全力以赴。 然而,我還是先做了些規畫,從長計議,並沒有興沖沖地馬上開始動筆;我不希望自己寫了兩、三天之後,又因為覺得太累就放棄不寫了。直到現在為止,我已經養成習慣,每當下了決定要去做什麼事之前,就會先放自己幾天假,慢慢醞釀、規畫如何開始進行。 我心想,一部小說平均的長度,大概是兩百頁吧。我約略算了算一頁紙本是多少字,再換算成一頁 Word 文件要打多少字;這樣大概算出,如果要寫完一本兩百頁的小說,差不多等於要打完一百頁的 Word。寫書,對我來說是一個很抽象的想法,要怎樣去完成?我的作法是把它簡化、打散成具體可執行的事項,所以我把一本書換算成一個自己可以理解的邏輯—一百頁的 Word。 同時,為了不讓自己有任何拖延的藉口,免得原本可能計畫一年就要寫完的書,結果拖拖拉拉到兩、三年都寫不完,我打算在最能掌握自己時間的大三這一年做這件事,而且要在期中考之前寫完,免得一邊要考試,一邊還要寫書,很容易給自己拖延下去的理由。 翻開大三的行事曆,九月中開學,期中考大約是十一月初,所以從開學到期中考大約有一個半月的時間;大三學生通常已經知道怎麼應付期中考了,考前不用花太多時間來準備。所以我就給自己定了一個目標:最慢在四十五天之內,要把這本書寫完;以一百頁去除以四十五天,我一天大約寫兩頁半就可以了,把它當成在寫報告就好了。 原本「寫書」是一個抽象的想法、一個令人害怕的未知數,但是一旦把它打散成四十五天、每天寫兩頁半,然後放進行事曆中時,我著實鬆了一口氣;這個原本令人害怕、懷疑的想法,現在變得可以想像了。雖然自己仍然會半信半疑,懷疑完成它的可能性,但至少目前已經有個藍圖可以去按部就班的執行,不再那麼害怕了。當我把行事曆排定後,決定先給自己放假,在這大二升大三的暑假三個月中,好好的去玩。因為最重要的第一步,已經完成了。 接下來,我開始思考這本書的內容,要寫些什麼?為了隨時記錄自己的靈感,我開始每天隨身帶著筆記本,想到什麼就寫下來:教育、文化、國家、認同問題、個人情緒等等。我心想,如果要寫一百頁,一章有十頁的話,那麼這本書一共就有十章,於是我開始規畫:第一章的主題是教育、第二章是父母、第三章是國小、接著國中、高中⋯⋯,同時在筆記本上區分出第一章、第二章⋯⋯一直到第十章。主題有了,接下來這幾個月一直到八月底,我只要想到任何跟某個主題有關的,就把它記到相關的那一章裡頭;譬如,我想到剛回台灣時很討厭能力分班,覺得台灣的國中教育很荒謬,就把這件事放進「教育」的主題中。 就這樣,等到我真正開始要動手寫書的那一天,筆記本已經全部記滿了。在我坐下來開始要寫時,只要決定自己想先寫哪一章,就可以開始動筆,因為材料已經都先準備好了,完全沒有半點猶豫。
圓夢的旅程,很孤獨 我的建議是,你第一次做這種事情時,千萬不要跟任何人講,因為大部分的人只會嘲笑你。何必去跟別人講你可能會失敗的夢呢?你跟別人講了,只會給自己增加別人可能會嘲笑你的壓力;倘若你真的做不到,壓力更大。而如果你告訴父母,他們只會跟你說,不要想那麼多,乖乖用功就好了,想那麼多幹嘛?父母是這樣的,如果你第一次成功了,他們會驚訝到說不出話來;好處是等你第二次再去做這樣的事,他們就不會阻擋你了,所以第二次之後,你就可以先說出來,但是第一次千萬不能說。 當時,我完全沒有告訴任何人我要寫書這件事。但是,這個圓夢的旅程是很孤單的,在那四十五天之中,我非常非常孤單。不但不能告訴別人,連朋友約我去看電影、女朋友約我去逛街,都不能去;別人問你什麼原因,只能掰一大堆理由來搪塞。後來我就把每天寫書的時間,排在上完課的傍晚五點半到八點半之間。有任何事要辦、有約會要去的話,等寫完再說。 九月十七日,開學的第一天。一下課,我衝去麥當勞,用最快的速度吞下我的晚餐,再用最快的速度衝去學校的計算機中心。開學第一天的五點半,大家不是去看電影、逛街,就是去夜唱、夜遊陽明山,計算機中心空無一人,沒有人在這裡打電腦,只有我這個白痴,還怕被別人看到,偷偷摸摸的坐在最角落的位子,非常孤單。打開電腦,點開 Word 文件,看著游標在空白頁上閃爍,我感覺很不爽:所有人都出去玩了,我一個人坐在這邊幹嘛?真的有一種自虐的感覺。 但是,所有創業成功的人,可能都有過這種感覺自己發神經的時候,都曾經被別人嘲笑過;每個人在追求自已的夢想時,都得度過這一關、走過這一趟孤獨的旅程。 我嘆口氣,書不會自己寫出來。不過往好的方面來看,我的筆記本已經記滿,我已經知道要寫什麼,現在只是要逼自己把字打出來而已,我告訴自己,打字而已,沒那麼難。
夢想被執行進度推著實現 第一天,我寫完三頁半,已超越我原本打算每天寫兩頁半的目標。八點半,我揹著書包走出計算機中心,一半的我鬆了一口氣:原來它沒這麼難,原來我一天可以寫到三頁半。但一半的我有種撐不下去的感覺:天啊,怎麼還這麼久?三頁到一百頁,還有這麼大的差距,還有九十七頁。我真的能撐得到寫完九十七頁的時候嗎? 但回過頭來仔細想想,如果按照原來的規畫,如果四十五天真的就可以完成一個夢想,那已經是非常棒、非常值得的一件事了。進社會之後,你會發現,大部分的專案,不管是公司的或是個人的,通常都要花上三個月的時間才能成形;等看到成果出來,通常已經過了半年。一個花四十五天就可以完成的夢想,你真的沒有藉口可以欺騙自己,說你做不到。 第二天,五點半同一時間,我又坐在電腦前開始打,這次寫了三頁多。走出計算機中心,還是那種感覺:瘋了我,還有九十三頁。就這樣持續到第一個禮拜結束時,我發現自己每個晚上平均有三頁的產值,已超過我原本預定的目標;如果照這個進度計算下來,我只需要三十三天就可以寫完。所以,我把行事曆往前調整到十月初完成。 第一個禮拜雖然已經寫完二十一頁,但是還有七十九頁,仍然覺得路途遙遠。可是換個角度來看,我的夢想已經快要完成四分之一了。一個禮拜之前,它還是那麼的遙不可及。等第二個禮拜結束時,我已經快要完成一半了。就這樣循序漸進,逐漸地朝目標前進。那一個月,我就像是在睡夢中逐漸被喚醒,有一種重生的感覺,發現原來自己有能力完成這個抽象的、原本遙不可及的夢想,一個禮拜、一個禮拜的去執行它。原來「Nothing is impossible」(沒有不可能的事)這句話是真的,只要你逼自己去做。 到第三個禮拜時,我恍然大悟,已經完成了七十頁,只剩三十頁了。快可以看到結尾了,那下一步該怎麼辦? 是該去找出版社的時候了。可是我不但一間出版社也不認識,聽過的更是少之又少。那天吃完晚飯、要去計算機中心寫作之前,我騎著車、拿著筆記本,先跑到誠品書店,翻了二、三十本感覺方向、調性跟我的想法較為相符的書,翻到它們的最後一頁,把出版社的資料抄下來,包括負責人、出版社、地址、電話號碼等,就這樣抄了六、七家出版社的資料,然後再騎車回計算機中心,繼續奮鬥。
踏進成人世界的一通電話 從計算機中心的大廳通往地下室的走廊上,有個公共電話。我插進電話卡,打算打去出版社詢問。但是,要怎麼開口呢? 我現在手上只有電話號碼,沒有認識的人,對於出版社也沒有任何認識,更沒有什麼有力的背景、或是某某名人的小孩,我只有大約二十秒鐘的時間,去說服電話那端接起這通電話的人,給我一個見面討論的機會,或者讓他願意看我寫的東西。等於是,我要在這二十秒內包裝好自己,讓對方買帳、不掛我的電話,這就逼著我去思考,到底要怎麼做? 我開始想自己有什麼背景、特點、成就等等,會讓接電話的總機小姐願意把我的電話轉給編輯?或許台大外文系這個光環還可以有一定的說服力?其他的部分只好隨機應變,發揮我可以把五十分實力說成一百分的精神。 我撥了第一個號碼,心裡的那種緊張,有種小孩在騙大人的感覺。回想起來,也算是我踏進成人世界的第一步。鈴聲響起,果然是一位總機小姐接的電話:「某某出版社您好!有什麼事可以為您服務?」講話速度很快,聽得我頭皮發麻、緊張指數再次飆高,但我馬上很快速地回答:「您好,我是台大外文系三年級的學生,我在寫作課寫了一篇短篇小說,我的作文老師覺得這是他這幾年來看過寫得最好的短篇小說,他轉給我的系主任看,我的系主任也認為這篇小說極有出版潛力,他們推薦了幾間出版社,你們是其中一間,請問我要找誰?」這最後一句話很重要,注意,我不是說:「請問你們有興趣嗎?」這樣是給對方決定權,讓他開始思考他有沒有興趣,他若是沒興趣,就會拒絕我;我說的是:「請問我要找誰?」這是假設你已經有興趣了,你不可能拒絕我,而且你要告訴我,我的下一步是什麼。邏輯是不一樣的。 我後來去念哈佛時,有一位曾經服務於美軍的朋友告訴我,軍人跟一般平民談判的技巧。譬如說,軍人想看平民的一個杯子時,不是問對方:「我可以看那個杯子嗎?」這麼說的話,就把決定權給了對方。軍人會採取的作法是,直接拿了那個杯子,然後跟對方說:「借我一下。」對方通常就會放手。這意思是說:在談判的過程中,要把主導權掌控在自己手裡,而不是給對方機會,讓對方來否決你。 當時打那通電話時,我推演對方反應的邏輯,也是一樣的,我不打算讓對方有拒絕我的機會。所以總機小姐聽我劈頭講了一串話,最後問她:「請問我要找誰?」就說:「哦,好的,我幫你轉給我們的助理主編。」轉接過去時,大概等了五秒鐘,我心裡還是超級緊張,很想尿遁;助理主編接了電話,我又把剛剛唬爛的台詞再重複了一次,但這次我的語氣已經比第一次來得穩定。我發現當對方還無法下判斷時,如果你採取半逼迫的語氣去詢問他,他通常不太敢拒絕。於是,助理主編又把我的電話轉給了他的老闆,部門主編。我再如法炮製一次,部門主編就把電話轉給了總編輯。沒開玩笑,兩分鐘之內,我這通電話已經從總機轉到了總編輯! 總編輯就冷靜得多:「真的嗎?那真的是我們的榮幸。請問你東西已經寫完、可以投稿了嗎?」我馬上回答:「對,我已經寫完了。」話說出口的那一刻,我才想到不對,我還有七天才能寫完,所以馬上改口:「給我三天時間再整理一下,我馬上寄給你!」我心想三天之內,就算蹺課也一定要把它寫完。總編輯說:「太好了,那你抄一下我的電子郵件信箱,寄過來給我看一下吧!」 我掛上電話,鬆了一口氣:「原來這是真的有可能的事。兩分鐘前,我還是個在發抖的小孩,兩分鐘後,我居然可以矇騙過所有的大人,還拿到總編輯的電子郵件信箱。」
展開人生的初體驗 我用同樣的方式,打給了三、四家出版社,當然還是會失敗:有一家馬上就拒絕了,說他們暫時沒興趣。另外的幾家都要我把稿子寄過去,我也用最快的速度把書寫完寄過去。回應速度最快的,就是我第一家打電話過去的出版社。原本我以為,大約也要等一個禮拜之後才會有回應;沒想到稿子一寄過去,隔天他們就打電話過來了。 當時我正在上課,下課鈴聲響起的同時,手機也剛好響起。我接起電話,電話那頭是一位美國人,因為我的稿子是用英文寫的,所以他們派了一個外國編輯來跟我聯絡:「請問是 Joey 嗎?我們看過你的稿子了。」我心跳頓時加快。「我們很喜歡,你明天下午有空過來開個會嗎?」當然!無論有什麼課,就算明天有期末考,我也一定蹺掉去開這個會。 第二天下午三點鐘,我蹺掉我的西班牙文課去開會。在這之前,我不但沒有實習過,也沒去過任何一家企業或公司,更別說進到一家公司的會議室去開會。但我心想,既然要見面開會,如何自我包裝就很重要。 既然對這家出版社一無所知,我於是先上網做足功課,了解這家出版社的負責人是誰、資本額多少、背後是什麼集團、出過什麼書、主編是誰等等。所以開會時,他們問我的所有問題,我都可以回答得出來,甚至還知道對方負責出版的上一本書是什麼。同時我也考慮到,既然要開會,我是不是得穿得很正式?但後來轉念一想,沒有必要,他們已經知道我還是學生,這也是我寫這本書的切入點,我或許可以把缺乏經驗的學生身分,包裝成是一個加分的優勢;因此我最後是穿著球鞋、牛仔褲,揹著書包去開會,刻意突顯自己的學生身分。 會議進行得很順利。結束後我走出會議室,踏進電梯時,感覺人生在我面前展開了:我還有好多事情想要去做:我想要寫專欄、想要寫報紙、想要寫電視劇、想要學吉他⋯⋯腦海中的邏輯馬上從「為什麼去做?」變成「為什麼不去做?」人生中很少有那樣的一個下午,你踏出自己夢想的第一步,不管是拿到一個合約、贏得一個上台演出的角色、有了一個夢寐以求的機會,感受到那種無與倫比、不可思議的喜悅;特別是當你滿懷年輕的衝動、不顧一切的去追求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居然成功。 回想起來,我覺得自己很幸運。如果當時這個出書的第一次小小嘗試失敗了,或許我之後就沒有勇氣去嘗試第二次、第三次。就是因為有了第一次正面的、成功的鼓勵,後來我才會繼續去嘗試、挑戰其他的夢想。大學出書?沒什麼不可能。當兵時當專欄作家?有什麼不可以!出國之前寫電視劇?為什麼不?二十二歲申請商學院,就算大家都說你會失敗,又怎麼樣? Just do it ! 這次出書的經驗,給了我很大的啟發,也成了日後做許多事情的借鏡。它教我把抽象的想法打散成可執行的細節與步驟,就有實現的可能;它也教我如何與人應對、編出一套符合邏輯的說詞來自我推薦與自我包裝,更是我後來申請商學院、參加面試、申請工作等等的借鏡。這一切,都來自這次出書的初體驗。
學武術的體驗 寫書、寫專欄,這兩件事情給我的啟發就是,任何看起來再可笑、再荒謬、再不可能的事,只要你敢做,就有成功的可能。 關於這點,有個笑話可以很傳神的表達出我當時的心情。所有收藏昂貴手錶的人都會跟你說,當買完第一隻手錶,才剛走出錶店,他們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我下一隻要收藏什麼錶?」 一樣的道理,一旦瘋狂的點子成功了,還沒想出下個禮拜的專欄要寫什麼,我就開始想,照這個邏輯,我下次要實現什麼夢想?書寫過了,報紙專欄也成功了,接下來是什麼?我想到:電視劇!七月到十月寫專欄,等到上軌道、沒壓力了之後,我決定從十一月到明年二月,開始寫電視劇。任何你想做的事情,現在不做什麼時候做呢? 想想看,明年二月之後我就要開始忙申請商學院的事,等到退伍,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申請得上;如果沒申請上,也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會留在台灣、或是有沒有工作?在一大堆問號之前,我唯一能掌控的,就是當兵這一年半的時間,那為什麼要浪費它? 我理想中的計畫是禮拜一寫專欄、禮拜二學攀岩、禮拜三學拳擊、禮拜四學搏鬥,每天都排滿活動。不過一直沒有找到學拳擊和搏鬥的理想場所,所以我就先買了攀岩鞋,真的在禮拜二下班後去學習攀岩。我發現攀岩是練習專注力很好的活動,因為當你在攀岩時,不管多痛多累,都得百分之百專注。 感受流血流汗的原始恐懼 人生有時候就是那麼奇妙,當你想做什麼事的時候,剛好它就會發生。 有個禮拜一晚上,我在火車站附近的星巴克打完我的專欄,從火車站要走回軍營時,經過桃園最有名的一間酒店。從巷子走出去,剛好看到對面的六樓有個招牌:「長洪武術」,上面有電話號碼。 我馬上就打電話去詢問,原來這間武術館還有一個很正式的道場,每禮拜二和禮拜四晚上六點半到八點半上課。我心想,太好了,時間剛好可以配合。既然要學武術,當然就要學最實用的,於是我興奮地問老師:「你們該不是只會教人怎麼呼吸調息吧?我要學可以打架、可以派上用場、可以學以致用的招數!」 老師聽我這麼一說,皺了皺眉頭,問:「你現在在做什麼事?」我說:「在當兵。」「那你用阿兵哥的招數來對付我。」當兵教的招數都是硬碰硬,用一隻手出拳,用另外一隻手抵擋。我如此這般的出手之後,老師馬上把我壓倒在地上不能動。我被打倒之後更高興,心想可以學到實務、能真「打」,馬上繳了學費。從那天之後,我每禮拜二、四都去上課。 老師知道我在當兵,後來又知道我是台大畢業的,就特別喜歡整我,叫我出去作示範,就這樣,每個練拳的晚上我都被反覆摔、踢,打倒在地上,整整一年半。在武術館裡,我的學歷、我是不是正在當兵都無關緊要。這一年半,真的是很難得的經驗,因為以大學生來說,遇過最緊張的事大概就是拿成績單、擔心考不好被當,多半屬於心理層面的緊張。但是,當你第一次被人摔到牆上、流血流汗,那是完全不一樣的體驗,你面對的是很原始的恐懼感,那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由於中國武術講求的是內在的修練,跆拳道則比較講求外在的搏鬥技巧,所以武館裡有個說法是這樣的:平均學了一年武術的人,若去跟學了一年跆拳道的人對打,學跆拳道的人一定會贏;學了三年武術的人去跟學了三年跆拳道的人對打,大概會平手;學了五年武術的人跟學了五年跆拳道的人對打,則是學武術的人會贏。武術教導了當時浮躁不安、血氣方剛的我,如何平靜下來。 至於為什麼想學武術呢?我考慮到的是,退伍後如果順利申請到學校,我就會去美國念書了。既然有那麼多外國人都想來亞洲學這些中華文化的精髓,既然剛好附近有個武術館,既然上課時間又剛好可以配合,我何不利用這一年半當兵的空閒時間去學一學?雖然當兵時,白天上班已經很累,到了晚上又要進武術館去被痛摔、痛扁,常常也使我在去與不去之間掙扎,但是一想到絕大部分的人都在軍營裡打電動、吃雞排,自己卻可以在外面學到一些東西,感覺上是更有意義的。
夢想成真的擂台賽 長洪武術館有好幾個分館,每一年都會有一次武術表演的大會。我學到第二年時,也被叫去表演。一個美國長大的小孩,居然在國父紀念館表演武術,讓四周圍的外國人和觀光客拍照,命運的安排真的很奇妙。 大會的第一天,安排在國父紀念館表演武術;第二天,則是所有來自全台、大約一百五十位學員的大集合,其中有二、三十位來自南非、加拿大、德國等地的外國人。最後,則有一個大型的擂台賽,學員可以自願進擂台對打。對所有男生來說,打擂台賽正是某種程度的夢想成真,就像電影《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劇中的橋段一樣。以後,你還可以很驕傲的告訴別人:我進擂台打過,你有嗎? 看拳擊電影,會覺得打擂台很好玩,但是當你自己變成主角時,真的會嚇死。所有人圍著擂台,隊友幫你穿上護具、手套,你看到對面虎視眈眈地盯著你的對手,也正在穿戴。擂台外站著將近一百個學生,整個武術館都是汗水的味道,有人興奮叫喊,有人緊張觀看。我還清楚記得那個冬日午後,窗外密布的烏雲和遠方的雷聲。 當時我才練到一段,我的對手是已經練到三段的一位國中老師。我會自願上去打,老實說是因為低估了對方。我心想,一個教生物的國中老師,一百七十五公分才五十五公斤,那麼弱不禁風,我光靠蠻力就可以痛扁他一頓了。 等穿戴好護具,雙方就在擂台上開始等著進行比賽。裁判說明了不能用拐子、不能抓對方的頭盔打等等規定。每一回合是九十秒,一共三個回合。剛開始聽到九十秒,會覺得很短、很簡單嘛,在擂台上跳一跳,時間就過去了。的確,一開始,雙方都在擂台上遊走,前面三十秒都還在保持紳士風度、觀察對方,看對方是否會先出手,腦海中也還在複習學過的招數,想著要怎麼學以致用,所以剛開始的幾招都是在試探對方,沒什麼力道。一直到差不多過了四十五秒時,才會開始出現飛踢之類比較具攻擊性的招數。第一次擋掉對方的飛踢,心中還會暗讚自己好有男子氣概、好猛。 第一回合很和平的結束,喝口水休息一下,又上去繼續第二回合。雙方心裡都會想,已經第二回合了,應該要給對方一點顏色瞧瞧,攻防就稍微激烈些。我本來以為國中老師應該是很斯文的,沒想到攻勢相當凌厲。本來,在還沒真正受到攻擊之前,雙方都還算保持著紳士風度,突然國中老師出了一拳,我擋掉之後,卻冷不防馬上接著被他的一個飛踢踢到我的頭。那一剎那我幾乎暈過去。等到再爬起身時,什麼風度全沒了,所有的武術招式也忘個精光,馬上做出違規的行為:先一拳過去,撂住對方的頭盔,開始一直揍、一直揍;我一開始違規,對方也開始做出一樣的動作,出拐子、抓護具⋯⋯使盡招數。那時候,雙方才真的開始在擂台上拚得你死我活。我心想,一個回合怎麼那麼久?怎麼還不敲鐘啊?更立刻確定:電影裡面的情節都是騙人的,人哪有可能打上二十分鐘的架,怎麼打、怎麼摔都沒事? 終於對打完,脫下手套、護具,拿下頭盔,我才發覺自己流鼻血了,腹部到處瘀青、臂上都是刮傷,一身汗水而且頭暈目眩。有人過來拍拍我,對我這樣從來沒有過打鬥經驗卻自願上場的蠢蛋,大概覺得很訝異。我有一種第一次跟大人去打獵後,終於存活下來的感覺,像是經歷了某種程度的成年禮。 那天天氣很冷,等大會結束要回軍營時,我穿上衣服、流著鼻血走出門口,冷風迎面吹來,我打了一個寒顫,拉起外套拉鍊並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滿懷感恩地心想:「活著真好!」我好感動能活著,更想好好珍惜人生,而且決心以後絕不打架。 當兵那一段日子,除了規畫自己的生涯、為下一步預做準備之外,應該還有別的事物是你想去探索、想去了解,或一直想去學的。既然這段時間一定得留在軍中服役,何不好好利用、嘗試,選擇不同的體驗,豐富你的人生?在這段時間,你還沒有百分之百成為大人、也還沒有真正進入社會,所以多一些能強迫自己擴展生活圈的體驗,能讓你從不同角度去看人生,讓自己有機會更成熟、更珍惜自己的生命與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