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泡水

多年來，我一直很愛喝氣泡礦泉水，兩個女兒把氣泡水暱稱為「阿泡」，阿泡解我們的渴，讓我們精神一振，我們都是整箱整箱買來喝。

氣泡水有個壞處，就是店家常常售罄。所以只要在超市看到氣泡水，我一定會多囤一些起來。幸好，我發現了一間似乎總是不缺氣泡水的小雜貨店。

我順路到那裡退還用過的空瓶，另外再訂了三箱三十六瓶氣泡水，我們約好送貨時間，而他們總是很守時。

門鈴在下午四點響起，我想一定是送貨小弟。我聽得到他在大樓外拖著箱子的聲音——我們說的可是三十六公升的貨物！我下樓到門口開門。送貨員是個三十幾歲的年輕人，戴著一副墨鏡，頂上無毛，臉上有著短短的鬍渣——近來很流行這種風格。他滿身大汗，看起來又累又煩躁，讓人不敢惹他，而且態度不太好。

「有電梯嗎？」他不想聽到「沒有」這兩個字。

「有，有電梯，我住三樓。」他把箱子扛了上來。「你想放在哪？」我指給他看。而他累得氣喘吁吁。

我跟店家說過我要用信用卡付款，我準備了信用卡和兩歐元的小費，本來我打算給他兩歐半，但他那副唐突無禮的態度令我猶豫了。

「我得再回來一趟。」他難掩沮喪地說。

「為什麼？」其實我很清楚為什麼。

「我忘記帶刷卡機了。」此時他已累得聲音沙啞。

他垂頭喪氣地轉身要走，我決定攔住他。「我可以付你現金。」

「可以嗎？」他很訝異。

「當然可以。」我們雙方都很高興。他把三十五・四歐元的收據遞給我，我給他一張五十歐的鈔票。他準備找我十四・六歐的零錢，我只收下十歐元。「零錢你留著吧。」

他不敢相信有這麼好的事。接下來，他就像絕處逢生似地笑開了嘴，整張臉都亮了起來。

「謝謝你、謝謝你。」他連聲道謝。

「年輕人，我請你喝杯水好嗎？」

「不、不用了，謝謝。」

「謝謝你。」我說。

「不不不，是我要謝謝你。」

他走進電梯，垂下眼睛，微微鞠躬，右手輕輕按在胸口，對我致上最大的善意。他從頭到腳都笑開了。

電梯門關上，但他的表情仍留在我的腦海。

我剛剛給了一位人類同胞愉快的一天。我關上前門，一個人感動得眼眶含淚，此刻的我或許是世上最快樂的人。

謝謝你。

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