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歡她的心有空洞……
她只有一顆心,不像我有三顆。
《明亮燦爛的你》擁有最具反差也是最棒的開場。
雖然敘事者是一個非常喪氣的「北太平洋巨型章魚」--受困水族館的馬塞勒斯(全名不能說,他會生氣)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卻又異常聰明,這註定了他的孤獨、寂寞,以致絕望厭世。
然而,像是善心神仙教母一般,這間水族館有一位溫柔的清潔阿姨,竟然會逐一跟隔絕在水族箱的生物們打招呼:
她繼續前進,一如應當,走過黝暗的走道。來到藍鰓太陽魚的水槽前,她停下。「晚安,親愛的。」
接著是日本蟹。「哈囉,美人兒。」
「你好嗎?」她問候了尖吻斜杜父魚。
狼鰻非托娃所好,但她仍點頭致意。人不能失禮……
清潔阿姨的善心並不出於美滿宛如迪士尼故事的幸福人生。實際上,托娃近乎無依無靠,而且快要淹沒在錐心的失落中:早年喪子、晚年喪夫,近日又告別了哥哥,失去了在世的唯一親人。就連打算一起老去的朋友們,都逐一因著身體狀況,投奔兒女,而面臨分離。
兩個寂寞又頹喪的靈魂,努力熬過每一天,他們各自展示了自己「因應」(coping)無望生活的奮戰,試圖給苦澀日子掙點活力--托娃的編織與填字遊戲;馬塞勒斯的夜間脫逃四處找美食(偶爾會吃掉鄰居的食物或是吃掉鄰居)。
然而就在一個意外(不幸事件的大幸)中,托娃拯救了馬塞勒斯,而這個行動的意義,身為「異常聰明」的北大西洋巨型章魚知之甚深:
今晚,另一個氣味誘惑了我。鹹鹹甜甜。我找到那味道源自垃圾桶,剩餘的食物安放在一個軟軟的白色容器裡。 無論那是什麼,嚐來美味極了。但要不是我走運,差點就此命喪九泉。
那位清潔婦。是她救了我。
其實,這並不是單向的拯救,正如同所有善意善心善行一樣,良善的效應絕對是雙向,甚至是多向的。
清潔婦與大章魚,喪親老太太與海生動物,突如其來的友誼故事攪動了他們頹喪厭世的生命,並以美妙且出乎意料的漣漪向外傳送--無父又遭母親遺棄的茫然青年、愛八卦好管閒事的超市老闆、強悍暴衝的單親媽媽……小小的人際網絡居然在這位八隻腳、三顆心、九個腦的導師牽動下活潑奔放了起來。
不過,正如同許多訪談都曾對作者發出的疑問是:「章魚要怎麼跟人類溝通呢?」
雖然故事充滿了奇思妙想,但是作者沒打算讓馬塞勒斯說話,而且,正如同許多貼心溝通的根源一般,真正的交流,是交心(不一定非得靠交談),是細膩觀察後的同理與溫柔,而在托娃與馬塞勒斯之間,他們確確實實看見了對方的善意。
托娃的出手解救,馬塞勒斯給出的機智寶物,讓他們的溝通一步步建立,甚至使在旁見證的人,也驚奇「原來動物真的懂」。
其實在現實中,許多地區與國家與機構紛紛開始建立所謂「動物大使」的概念,這些動物從其社群與棲地而來,現身在公眾場所,就是要讓人類看見、見識且見證「這個物種的奇妙與美好」。好比紐西蘭就曾以總理之名,頒佈鴞鸚鵡「司洛可」是官方保育的代言鳥。他也常常出現在媒體與人前,目的就是在溝通,讓人類明白「善意以待」的珍貴與迫切。
一如馬塞勒斯也完成了他的示範,《明亮燦爛的你》不採取微言大義,也非細陳生態保育,而是用最最根本的良善,給予百萬讀者深深的心靈擁抱,讓歷經疫情震撼、受困口罩與隔離的人們獲得撫慰,使大家重新看見原來我們都如此明亮燦爛,值得彼此善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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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以感覺到一顆顆吸盤吸著她。出於本能,她設法甩開手臂,但章魚卻纏得更緊。他那奇異的眼眸淘氣地閃爍,像個小頑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