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雖然有點難，我靠哲學搞定它

第五章  

和柏拉圖來場閃電約會 ──對愛情執迷不悟，是不是我的錯？

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腹部刺痛。你坐在電腦前，想著沒有保證的承諾、那些輾轉難眠的夜晚、兩眼緊盯手機隨時查看有無最新留言，等諸如此類的胡思亂想。

你一次又一次地披上同一件愛情戰袍。不管是偶然邂逅還是特別的約會，你都不曾動搖信念。你的人生不失浪漫喜劇的插曲，不過就是少了快樂的結局，還又多了編劇的舉棋不定。

有人以為你跟愛情談戀愛；有人認定你是令人難以忍受的不死火鳥，都是因為眼睛長在鼻子上；或因為性格有缺陷使然。或許這些看法，會因你和對話者的感情深淺而有不同。

身邊親友紛紛獻上意見，說你追求的是童話裡才會出現的白馬王子、說你不能接受事實，或說你花太多時間在父母身上。

你安靜聆聽，不敢回嘴說他們的看法都不對。因為你很清楚，是什麼把你的世界攪得天翻地覆。但在經歷一連串沮喪、落寞，以及參加各種閃電約會、審慎安排的聯誼活動後，還能讓你繼續抬頭挺胸的，是希望。

你深深相信，能帶來幸福的真命天子／天女總有一天一定會出現面前，如同黑夜出現一線光明。你從每次與某人見面時可能發生的內容和「如果」中找到源源不斷的能量，引起你想進一步了解對方的欲望，以及想像兩人攜手共度餘生的光景。

你一時衝動決定赴約。在交換了幾封還算含蓄的簡訊後，便敲定了這次閃電約會。

那些「富有同理心」的至親好友—其實你只是不想說他們同情自己—從單身人士的叢林裡，萬中選一挑出這位幸運兒，他有個現代人找伴越來越常見的特徵：是某個遠房表哥的朋友的朋友。

想當然爾，你準備周全，以免衍生意外事故。你早就盤算好要穿什麼、要聊什麼。你像準備面試似地斟酌字眼，希望爭取到比實習工作稍好的機會。這讓你暗自覺得好笑。

你柔柔地想著兩人怎麼粉墨登場：初次見面的一剎那，雙方都對彼此充滿好奇心。他的一舉一動都控制得宜，每句話也經過轉化而變得更高尚，並有意無意地稍稍扭曲了現實。你們侃侃而談，把自己說得簡直就像滑雪冠軍，但事實上只能在中級雪道上滑行。你盯著他看，想到誘惑的機制、想在對方眼中看到打開禮物那一剎那的喜悅讚嘆光采。

接近約會地點時，你放慢腳步，想在見面前、在謎團尚未變成一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之前，先細細品味這稍縱即逝的美好時光。

終於來到這一刻—親吻臉頰。這簡直是重大衝擊，讓你超不自在。兩個不比身體主人熟悉多少的軀體，因為有了肌膚接觸而感到害臊。

你坐在椅子上，舉止有點笨拙，還莫名其妙地咯咯笑著。雖然你點了一杯念起來很性感的飲料，但味道卻令人反胃。接著你含糊不清地讚美餐廳裝潢，對風格獨具卻用不吉利米色的牆壁嘖嘖稱奇。

其實你心底不斷祈求奇蹟出現，希望掌管一見鍾情的神仙婆婆能保佑你馬到成功。

你試著恢復鎮定，心無旁騖地偵察兩人的共通點，企圖找出一些徵兆來證明他是你未來的另一半、註定是你的真命天子／天女，而你和他確實是有緣千里來相會。

你密切留意他的每一句話，但這時反而很冒險：因為當我們聚焦於一件事情時，就會變得特別敏感，看到我們不想看的東西。

於是，你雖然感到異常亢奮，終究還是注意到他不斷使用同一個贅詞—也就是口頭禪。真是令人厭煩。你發現，要是不向完全陌生的對方問問題，會被認為太過自我中心。同時你極力表現出寬容的態度，認為太過靦腆有時反而使人行為失常。

三個小時後，聽完他鉅細靡遺描述完回力鏢錦標賽的傷心往事後，你完全腦充血，得趕緊喝杯雞尾酒才有點力氣撐下去。你假裝聽得津津有味，勉強擠出「噢？哇！真不可思議！」但你受不了了。

你們倆顯然沒有半個共通點。你原本做得好好的鴛鴦美夢，瞬間變成一場夢魘。事到如今，他能成為你另一半的唯一一點是—跟你平分帳單。

你雖早已逐漸習慣，但還是感到無奈。你忽然覺得心灰意懶，暗自思忖這麼做是否值得。你幾乎要棄械投降了，不然乾脆拿起武器和愛神的代表維納斯、丘比特打一架。或許你的朋友說對了，你任自己淹沒在幼稚的浪漫主義汪洋大海中，是非常荒唐可笑的。

在回程路上，儘管適才發生的這一切，讓你升起將在修道院孤零零過完下半輩子的念頭，但不知怎地，你覺得心中仍有一絲不太尋常的微光輕輕搖曳。這應該不只是雞尾酒造成的後果。

為什麼經過這麼慘痛的失敗，你還能抱著希望，相信在下個街角能迎頭撞上未來的愛人？是不是你太過憨傻，才這麼執迷不悟，願意繼續相信下去？

你需要有人為你解解惑才能感到安心。 

 [對於這一切⋯⋯柏拉圖，你怎麼說？]

真教人不敢相信，柏拉圖的大名常被用來形容沒有肉欲關係的精神性戀愛，而他本人卻能為我們春宵一度的激情和共結連理的努力，找到最合理的解釋。不過柏拉圖藉由一個解放的故事，讓愛的追尋變成非常正當的野心。

在柏拉圖的作品《會飲篇》裡，他試圖將對話背景設在進行得如火如荼的筵席上，而席間有八位希臘上層社會人士參加。他們一面喝酒聊天，一面對戀愛關係和愛情進行思辨。

透過詩人亞里斯托芬（Aristophanes）的一席話，大家得知人類在遠古時代的生活方式。他說很久以前，天地間有三種人：男人、女人和陰陽人，每個人都有球狀的身體，以及四隻手、四隻腳和兩個生殖器。他們過著心滿意足的生活，同時在一種幸福的狀態中演化。

這些奇形怪狀的球體人類自我感覺良好，自以為達到完美境界，因全身上下沒有任何缺陷而狂妄傲慢。他們想到天庭跟天神們一較長短，甚至予以取代。

宙斯見到這些人類跑到自己的地盤上撒野，怒不可遏。一氣之下，決定消滅全人類以示報復。但後來又考慮到，要是人類真的全數滅亡，就沒人膜拜自己了，於是決定將這些人類劈成兩半，但每一半都保有兩隻手、兩隻腳和一個生殖器。

祂後來吩咐司掌美好的天神阿波羅把這些球體人類的臉轉過來，在劈開的一側縫上肚子和肚臍，讓他們的外貌還能看，而這些疤痕也可以提醒他們做人不能太驕傲。從此以後，威力強大、目中無神的球體人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原始人類數量龐大，但也變得非常脆弱，尤其因為少了一半感到慌張失措。

這個被柏拉圖描寫得很生動的神話，最後結局是人類為了尋找「靈魂伴侶」，註定要四處漂泊。

一心追求完整的半球人，正是我們期待找到愛情的寫照。柏拉圖認為人類在遠古時代便種下愛情樹苗。柏拉圖藉由亞里斯托芬的神話，所揭露的不是感情或浪漫的衝動，而是一種能讓我們感到「圓滿」的感覺。更讓我們了解「愛情」（eros），即是一股結合我們古老本質不同部分的力量。而這不同的部分來自兩個想要變成一個的人，撫平長久分開的悲傷。

我們每個人都是能和別人互補的一半。

因為這個想變得圓滿的欲望深深烙印在體內，我們會不停地追求，任何失敗都打消不了想要達成目標的希望。只要沒找到靈魂伴侶，我們便會從交友網站，一路尋尋覓覓到好友的婚禮。無論何時何地，哪怕得一試再試、儘管要四處徘徊、即便不可避免會犯錯，我們都在努力尋找迷路的另一半。有時你可能因此垂頭喪氣，不過到頭來還是抱著美妙的欲望，希望找到那個人：女人或男人，而這個人將給你一種恢復完整的感覺，讓你終於能和自己和平相處。

下次又有哪位神祕表哥要幫你介紹男／女朋友時，如果你一頭栽進去，朋友的忠告都無法入耳時，別覺得自己太痴傻。你只須準備好最美妙的臺詞，並穿上最美麗的衣裳。

別忘了，唯有抱著百折不撓的精神，才有希望找回失去的另一半。你一點也不荒唐可笑，你只是很「柏拉圖」。

  [高情商哲學處方箋]

◆愛是當我們找到另一半時所感受的情感，另一半是能讓我們感到完整和平靜的人。
◆我們在欲望的驅使下找尋靈魂伴侶。
◆希望並非徒勞無益，因為懷有希望，我們才不輕言放棄並堅持到底，直到找到適合的人為止。

[哲學家速寫]

柏拉圖
Plato, BC427~BC348

出身貴族的柏拉圖生於西元前四二七年。從小，他就接受上層社會子弟才有資格獲得的教育。

身為蘇格拉底的學生，柏拉圖決定撰寫這位一直不願投入寫作的思想導師所進行的談話。他認為這種別緻的哲學形式，很適合幫助讀者思考，讓讀者不得不直接面對這些利用互動又生動手法所提出的問題。談話內容幾乎無所不包，從政治到愛情，同時引用許多神話，揭露感官世界──由看得見的事物所組成──和概念世界之間的差別。

小狄奧尼西奧斯（Dionysius II of Syracuse, BC397~BC343）統治期間，柏拉圖曾旅居西西里島。後來為了遠離宮廷的繁文縟節，他搭船離開，並在途中遭遇暴風雨，停留埃伊納島時卻被拍賣為奴，後來在朋友協助下才重獲自由。

柏拉圖後來成立學院，亞里斯多德曾在此求學，成為哲學的堅貞信徒。

[就靠這本書，抵抗情緒危機]

《會飲篇》（Symposium）
蘇格拉底和多位賓客在杯觥交錯中，決定輪流為愛情下定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