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春天的午後,兩個年輕朋友寫了一封電子郵件給我,信裡,是小倆口的一段真實的對話: 

A:「為什麼你生氣的時候都忘記我對你的種種美好?」 
B:「我就是很生氣,我氣你做了這件事,不代表我忘記你過去做的美好。」 
A:「可是,想發脾氣時我都會記得你的好,所以我就不會生氣了!」
B:「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是我需要完整地生氣,我生氣了,不代表就否定你的好。」 
A:「好,我知道你需要完整地生氣,可是,我想知道,你記得我的好嗎?」
B:「是,我記得,但是,我現在非常需要好好地生氣。」

這一段爭吵,其實已經超有水準了,充滿了清晰的需求表達。這幾年專心體會並存哲學的我,看到這段對話,一時手癢,回了一封信給這對可愛的小倆口,信裡給了一個新的對話選擇如下: 

A:「為什麼你生氣的時候會忘記我對你的種種美好?」 
B:「我就是很生氣,我氣你做了這件事,不代表我忘記你之前的美好。」 
A:「可是,想發脾氣時我真的會記得你的好,所以我就不會生氣了!」
B:「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是我需要完整地生氣,我生氣了,不代表就否定你的好。」 
A:「好,這個時刻,我知道你需要完整地生氣,同時,我想知道你記得我的美好嗎?
B:「是,我記得(伴隨著真的願意停留在這裡的深呼吸),同時,我現在非常需要好好地生氣。」

眼尖的你可能已經看出差別了!

關鍵的並存連接詞「同時」出現了兩次。這裡之所以使用「同時」,而不用「可是」、「但是」,是因為我們習慣的溝通互動裡,會只聽見可是與但是後頭所接的內容,而把前面的善意給忽略了。當我們逐漸的習慣使用「同時(AND)」這樣的語詞,接收訊息的對方,就更有機會同時聽見我們的善意與真實的需求表達。

另外一個小差別,是「這個時刻」。我偷偷的加了「這個時刻」,說的是:是的,這個時刻我願意承受你的情緒,而當下一個時刻到來的時候,我可以有別的選擇。這個時刻的語法,是一份對於關係衝突的願意承受,同時給了自己下一個時刻的自由度。

我們,如果可以在吵架的時候,依然可以記得對方的那些美好,腦子裡知道,同時心裡也感受著,眼前的這個人,有限制、有美好、有機車、有散漫的時候、也有努力的時刻……那麼,吵架常常就可以不會有那麼毫無轉圜的餘地了。

▲<當孩子吵架>深吸一口氣 看見對方全景

我們家有兩個很不一樣的女兒,大女兒黃阿赧溫柔體貼,小女兒黃毛毛霸氣直接。有好幾回在家裡客廳,黃阿赧因為想和妹妹一起玩扮演遊戲但被拒絕,而委屈落淚。

在走向客廳介入姊妹的戰場之前,我常常先深吸一口氣,跟自己說:「這個心很軟、容易委屈哭停不下來的女孩,跟那個貼心地關燈擺好枕頭好讓把拔休息的女孩,是同一個女孩。」於是,往前走去的我,因為確認這脆弱的背後,是一份體貼的柔軟,所以就不會那麼急著,要馬上教會黃阿赧如何堅定如何堅強。

黃毛毛有一件事情讓當把拔的我很頭痛,就是每天被規定只能看30分鐘電視的那段時間,三歲多的黃毛毛看電視很隨性,姿勢百百種。我總是會著急地說:「黃毛毛!坐好!不然把拔要關電視了喔!」

問題來了!霸氣十足的黃毛毛,哪裡會輕易屈服在小小的威脅之中。何況,這聰明的小傢伙知道,把拔一旦關掉電視,旁邊那個6歲的黃阿赧姊姊,會立刻委屈地哇哇叫起來,然後接下來把拔會心疼姊姊,這些沒有明說的家庭動力,讓黃毛毛根本就不怕把拔的小威脅,繼續她的特技姿勢觀看電視。這時候,我就會一把火上來,怎麼辦?不知道怎麼辦,就先深呼吸……跟自己說:「這個『不輕易屈服聽話坐正看電視』的黃毛毛,跟那個『很霸氣的說,姊姊,妳怕黑喔,要不然,我陪妳去上廁所好了。』的黃毛毛,是同一個黃毛毛。」

於是,深吸一口氣,看見對方的全景,因而可以不掉進原本的爭吵生氣迴圈裡。因為這樣為自己與關係創造出新的空間,於是,其他的可能性,就有機會發生。這樣的並存觀點,說不定會讓我們更自由,因為我們一旦並存的接進了對方的生氣,也接進了對方的美好,這時我們都站在真實的土地上,一同為更好的親近關係而繼續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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