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丹佛人際動力學：連開50年的課，教你好關係從真情流露開始

1　追尋超凡

本書談的是一種我們稱為「超凡」（exceptional）的人際關係。你可能已經和一、兩個人建立起超凡關係了──說不定還更多。在這種關係裡，你覺得對方已經看見、認識並接受你真正的樣子，而不是你加工過的版本。Instagram 上的幾百位朋友可能知道你上星期在一家高級餐廳點了什麼晚餐，但和你建立起超凡關係的人知道，其實你多年來一直飽受食物過敏所苦，或是那一晚你和伴侶用餐時討論到共組家庭一事，或其實你是為了討論辭掉目前工作的利弊而約這頓晚餐。這些問題，你不會和高中畢業後就沒再見過面的朋友討論，也不會和平常共乘通勤的對象聊，而你偶爾問候一下的阿姨也與此無關。然而，和你建立起超凡關係的某人，會真的知道你發生什麼事，是因為這個人真的了解你。

人際關係是連續不斷變化的存在。在光譜這一端，你覺得雙方的接觸沒有產生真正的連結，但是在光譜另一端，你的感覺是自己被了解、支持、肯定與完全接納。當你處在這段連續體之間，會覺得和身邊的人緊密相連，但還渴望與更多人產生更緊密的連結。問題是，你該怎麼做？要怎麼在連續體中移動呢？我們這輩子已經對數以千計的學生和客戶回答過以上問題，現在要來回答你。 

超凡關係確實可以建立。這種關係有六項特徵：

1. 你更能做真實的自己，對方也是如此。
2. 你們都願意互相展現自己脆弱的一面。
3. 你們相信自我揭露不會變成對方拿來攻擊的把柄。
4. 你們可以對彼此坦誠。
5. 你們用有建設性的方式處理衝突。
6. 你們都投入彼此的成長和發展。

我們先簡單做個解釋。

前三項談的是自我揭露。很多人都說我們的文化已經自我分享過頭了，為什麼還要談這個呢？因為精心呈現的形象和分享你的真實樣貌是兩件不同的事。奧斯卡．王爾德留下的諸多妙語中，有句話相當犀利：「做你自己吧，其他角色已經有人演了。」人有太多時候因為怕別人給予負面評價，因此會對自我揭露的內容進行加工。

在社群媒體創造出的世界中，我們被迫要把每件事都包裝到很正面。發布在臉書上的照片，可能是你微笑站在艾菲爾鐵塔前，但實情是那趟旅行糟得要命。我們認識的矽谷執行長們提到，他們必須沒完沒了地把自己做的每件事都形容得「超厲害」，但疲憊、恐懼和過勞卻也是矽谷當地再真實不過的現實處境。維持這些虛偽外表讓人心力交瘁。加工和美化你的模樣，不僅會讓你失去展現真實的能力，也會促使其他人美化自己的形象。我們的意思不是建議你把所有事都告訴單一某人，但在一段特別的關係中，你需要把具重要性的部分自我分享給對方。你所分享的應該是真誠、完全真實的自己，而不是用面帶微笑的度假照片或語氣歡欣的佳節祝賀詞堆砌出來的你。 

至於後三項特徵，是和回饋、衝突有關。對他人提出質疑，其實也是一種強而有力的支持，只不過很少人相信自己能做好這件事。和你建立起超凡關係的人點出你身上某個令他們不快的行為，當他們真的這樣做了，你會知道此刻是自己學習的機會，不需升起防備心。而他們也知道，藉由幫助你理解自身行為造成哪些影響，就是在展現他們對這段關係的投入，並且幫助你成長。

爭吵無法避免，即便是最良好的人際關係亦然。（你稍後會看到，我們兩位作者就是實例！）然而，當你害怕起衝突時，引發衝突的刺激因素就會這樣被你埋掉了，如果你指出刺激因素，並成功處理掉它，這段關係反而能因此深化。沒有攤開說清楚的衝突，照樣可以產生危害。在一段超凡關係中提出及解決問題，會比身處其他關係來得簡單，而且問題就不會再潛伏暗處，引發長期傷害。你會把挑戰看作學習機會，同樣的難題再次出現的機率就下降了。

多年以來，我們的工作都在向眾人示範，如何才能在私人與專業領域建立起堅定穩固、運作良好且健全的人際關係，以及維繫下去的方式。現在我們邀請你加入數以千計的學生與客戶行列，他們從我們這裡學會了上述方法，而且還學到更多。我們的熱情來自擔任教練、教師和提供諮詢時所看到的結果。我們不只是研究和教導本書談論的概念而已──兩人都身體力行。有時候我們也做得不好；大衛結褵超過五十五年的妻子曾對他說道：「你自己教這些東西──那你為什麼不照著做？」凱蘿的丈夫安迪也對她表達過類似感受。但我們一直都盡力實踐自己的教導，生命也因此變得更好。

儘管如此，我們也曾經差點失去和對方的超凡關係。大衛曾經做過某些事（或更精確地說，沒做到某些事），讓凱蘿差點就決定和他絕交，再也不相往來。我們在第17章會說得更仔細，但重點是即使我們的關係曾瀕臨瓦解，兩人還是有能力回頭並修補關係。這讓我們得以共同寫這本書，而且在過程中培養出更加超凡的關係。錯誤和誤解會發生，但修補和痊癒是可能做到的，我們兩人就是活生生的案例。 

雖然我們兩人都是老師，但要先在這裡告訴你，有些課程必須親身體驗才行；這就是為什麼本書的重點放在實作。我們在全球數一數二頂尖大學的商學院任教，但是談論的和商業界以外的世界關聯更大。儘管我們奉獻生命數十載而成就的「人際動力學」（Interpersonal Dynamics）課程被暱稱為「真情流露」（Touchy-Feely），但實際內容可一點都不軟。軟技巧其實需要下很多硬功夫。  本書的概念源於社會科學研究，特別以人際心理學為主，以及我們兩人數十年的個人經驗。大衛五十幾年前加入史丹佛大學商學院，開始發展人際動力學課程，如今以「真情流露之父」著稱。凱蘿則在二十年前加入，後來以「真情流露女王」著稱，並協助擴大本專案，讓規模增長一倍。 

真情流露絕對是我們商學院課程中最有名也最受歡迎的課程。超過八五％的商學院學生報名修課，而且要將本課程列為前幾個志願序才修得到。學生常常反映這堂課「徹底改變」他們，校友也經常提到這堂課對他們人生產生多大的影響，以及他們在私人和專業生活中仍持續運用當年課堂上教授的技巧。學生之間有的維持終生友誼，有的甚至一起走入婚姻。暢銷書如大衛．凱利（David Kelley）的《創意信心》（Creative Confidence）曾談過這個主題，談話節目《今日秀》聊過這個話題，《紐約時報》也專文介紹過，《華爾街日報》還做了專題報導──在在彰顯上述課程技巧在現代組織生活中的重要性。 

學生很快會發現，這堂被暱稱為「真情流露」的課並沒有想像中容易。他們正式修課後，會被分配到十二個人為一單位的小組，稱為T小組，接下來為期十星期的學期中要見面約六十小時。T小組的T指的是「訓練」（training），而不是「療法」（therapy），目的是提供一個學習實驗場，讓學生實作課堂概念──比如自我揭露的重要性、如何給予和接受回饋、怎樣跨越差異並互相連結，以及如何影響他人──方法是團體成員彼此互動，並從同儕的反應中進一步學習。我們堅信，習得人際能力的最佳方法是在實際情況、實際生活與他人往來，而不是單靠修課、閱讀、案例研究，以及……你猜對了，也不是讀本書就能做到。儘管本書涵蓋了我們課堂上教導的所有內容，你還是需要以自己生活中的人際關係做為實驗場，才能獲得最大利益。我們從本書開頭到結尾，都會提供你具體建議。

對於習慣面對數字、拆解問題模組的學生來說，剛開始可能會非常不習慣要和一群人共同探索團體中的誰和誰感覺彼此更有連結。但這些年來，有太多學生從無法理解這堂課是在激動什麼，到修完課後成為堅定信徒（這可不是邪教！）。同儕教職員給我們的高評價，並不是這堂課產生影響力的原因，雖然我們可能真的教得很好。我們兩人能做的不過是提供一個環境，讓學生從中學到自身行為會如何影響他人──以及如果他們未來想當成功的領導人，上述發現又蘊含什麼意義。

 專家逐漸了解到，人際∕軟技巧對成功的專業生涯不可或缺。我們的核心信念是大家在做生意時，涉及的不只是想法、機器和策略，甚至可說不僅止於金錢往來。「真情流露」所提供的軟技巧發展機會，對成功領導力，包括連結、建立信任及產生影響力，都再重要不過。但學生在過程中還會學到更深奧的事物，幾年前一位學生形容得最傳神：「我知道去任何一間頂尖商學院，都能學到怎麼當一個更好的經理人和領導人。但我也相信如果我來史丹佛念書，尤其是修了這堂課後，我會成為更好的人──這比當個好領導人還要豐富得多。」

這些年來，我們經常在校友會和學生寄來的電子郵件中得知類似感想：「這堂課在十年後拯救了我的職涯∕婚姻。」「在『真情流露』所學到的事，我幾乎每天工作時都用得上。」「因為這堂課，我知道自己成為更好的家長、配偶和兒女，而且也變成更好的同事了。」最近某位上主管課的學員提到：「我很訝異這堂課的焦點不是直接放在改善領導力。多數內容都是教我如何成為更好的人……上這堂課有個副作用，就是我真的變成更有力的領導人了，因為我的自覺、慈悲、脆弱度和溝通都有進步。」

前述軟技巧需要下一番苦功才能熟練，但每個人都學得會。這就是為何「真情流露」的受益對象不只是商學院學生，課程本身也不是加州獨有的迷信風潮。現在世界各地已經出現許多性質類似，但成員更多元的學習團體，遍及歐洲、非洲、中東、亞洲和拉丁美洲──成果都很相似。

我們的經驗不只來自學術界，我們也各自在數百家橫跨不同國家及產業的營利及非營利組織擔任顧問與高階主管教練，這些組織規模不一，從《財星》百大企業到新創公司都有。此外，我們將本課程濃縮成一週分量，開發出史丹佛商學院非常熱門的高階主管課程，開放給全球各地的高階經理人選修。凱蘿現在也將同樣課程原則和流程用於培育矽谷的執行長、公司創辦人與投資人。

這麼多年來，我們觀察到頭幾個驚人的現象，就是可以和比自己原先想像範圍更廣大的人群，建立出深刻且收穫豐厚的個人連結。我們能夠和乍看與自己沒什麼共通點的人發展出超凡關係。在各自私人與專業領域中，我們兩人都不斷見證這件事發生。關鍵在於超越表面談話的技巧。這種技巧不一定得花費大把時間才能學得，但我們必須承諾在過程中真誠理解自己和對方。

你不會和每個人都建立起超凡關係。不可能的，因為這種深層連結需要花上大量努力。重點是你也沒必要這樣做。你生活中應該會有這樣一類人：網球球友、一起看電影或聽音樂會的同伴、偶爾邀請來家裡共進晚餐的友人。你在工作上可能也有些非常專業、與你協作良好，但稱不上是最要好朋友的同事。你可以在這些人際關係中得到夥伴關係、社交互動、智性激發、專業認同，還有樂趣。你們之間的關係不怎麼強烈，但也不會怎樣。而且，你真的需要這些人際關係。甜點不用每次都是巧克力舒芙蕾，人際互動的對象也不用僅限於深刻理解你的人。

話雖如此，我們還是假設生活中有些你自知可以更加穩固的人際關係。你不確定有沒有可能讓這些關係走入「超凡」，但你知道還有成長空間。也許你會想知道如何讓雙方關係從隨興輕鬆變得更攸關私人一些、從沒有連結到更多連結、從運作失常變得運作良好，或是從相互競爭變成彼此協作。或者你已經有些感覺特別和深刻的人際關係，但察覺到這些關係還有更豐富的可能。本書提到的觀念，可以幫你在關係的連續體中往自己想要的方向前進。 

但是我們允諾你的，可不是「五個步驟輕鬆與人深刻連結」，沒有這種步驟。同個方法不可能適合所有人。對你來說有用的，不一定對其他人有用，有助於某段關係成長的事物，在其他關係中可能毫無成效。而超凡關係也不是什麼終極狀態，因為人際關係永遠都有更深刻的可能。

我們接下來會直白地說明，打造更有意義的人際關係究竟需要花多大力氣，隨之而來又有多大好處。我們都見識過這種關係型態對友誼、婚姻、家族系統及職場同事會帶來多麼深遠而明確的影響。也知道運用我們所教導的事，可以產生更穩固、更快樂也更深刻的人際關係，並減少不必要的衝突。當你和對方都感到安全且可以彼此坦誠，關係中的成長機會就變得無限大。一旦你們的互動都處於最真實的狀態時，行為模式就轉變了。到了最後，超凡關係不只是一套技巧和技能而已，更是一種迥然不同的存在方式。讓你感到神奇的事物就藏在裡頭。

6  不滿與怨懟

潔西卡和弟弟萊恩感情很好。他們都單身，也住在同一個城市。他們平時各自都很忙碌，但只要有空，也都很喜歡有對方作伴。潔西卡向來比較主動，會約萊恩下班後一起喝個飲料或吃飯。但這幾個月以來，潔西卡對於自己老是要主動提出邀約感到有些厭惡，以前這方面感覺比較平衡。她知道萊恩剛開始一份新工作，本來就會很忙，而且他這個年紀常常要在週末參加朋友的單身漢告別派對與婚禮，所以她也沒多說什麼。再者，每次潔西卡聯絡萊恩時，他都會答應，所以她也就維持現狀，不想小題大作。可是後來每次都是潔西卡主動邀約，讓她愈來愈不滿。最後她的不滿演變成憤怒和受傷感。

有個星期五，潔西卡打電話給萊恩，約他下班後一起看電影，但萊恩婉拒，因為手上有份報告要趕。潔西卡因此發火了。「你從來不主動聯絡我就夠過分了，現在呢，你竟然連撥個幾小時給我都做不到。我看你根本就不在意我們的關係吧！」

「我不懂妳為什麼要這樣小題大作。」萊恩很驚訝地回應：「妳什麼時候開始這麼黏人了？我們的關係之前都很輕鬆啊。妳用愧疚感威脅，我就更不想一起出去了。」

潔西卡認為自己根本就不該開啟這個話題。但如果她在內心的不滿轉變成憤怒之前就提出問題，說出類似以下的話：「嘿，萊恩，我開始有點生氣了，一直以來都是我主動約你出來，我想在問題變嚴重之前先點出這個問題。我知道你非常忙，這一點我尊重，同時也想和你分享，當個要一直主動聯絡對方的人真的不好受。」如果潔西卡先這樣做，也許就不會發這麼大的火了。

潔西卡做的事很多人也都做過，為了另一方好，出於仁慈，壓抑自己不將重要的回饋說出口。但這究竟是為了對方好，還是為了我們自己好呢？上述情境中，潔西卡一開始感覺到的不滿比萊恩所知的還高。讓萊恩處於一無所知的狀態，對他或這段關係能有什麼幫助呢？如果萊恩與他人互動的模式就是習慣由他人主動，那麼潔西卡不主動提出問題，對萊恩能有什麼幫助？

潔西卡讓自己困住的另一個原因，是她未能關注自己逐漸增加的挫敗感，反而低估了自己的情緒。很多人都會這樣。但有句話可說是真理：「掌控你的感受，不然感受就會掌控你。」  用人際動力學的語言來說，我們會說潔西卡剛開始感覺到的是「不滿」，也就是「嘿，這不是嚴重的冒犯，但我感覺不舒服」的簡稱。每段關係中都會出現不滿。比方說，某人開了個玩笑，你認為對方的玩笑話有些貶損之意，你會立刻反應，還是會「保持風度」，和大家一起笑笑了之？或者你幫了某人的忙，但認為對方沒有充分體認到你的付出。你會直接開口嗎？可是對方會不會認為你小題大作？或是你主動分享自己的某些私事，不過對方聽完沒有特別反應，讓你覺得有些失望。這些都不是重大衝突，有些過了就算了，但是有些會留在你心裡，沒有好好處理的話就會演變成大問題──也就是我們說的「怨懟」。

人際關係剛發展時，雙方都會表現出最好的樣子。但隨著彼此愈來愈熟，其中一方可能不免會惹到另一方。我們都有自己理解的方式、提出問題的方法、解決問題的途徑，如果是在組織裡的話，還包括我們執行工作的模式。這些差異或許能彼此相容，也可能辦不到。這時就陷入兩難了：你想要更真實地做自己，但如果做自己會造成其他人的麻煩，這時該怎麼辦？

人際問題無法避免，這對打造和維繫人際關係來說很正常。但你會在本章看到，在問題演變成重大衝突前就先提出來，會比處理重大衝突簡單得多。比方說，我們兩位作者有次合作一個大專案時，大衛在過程中抽了些時間去探望他的孫兒。這段時間凱蘿要等大衛有空回應她的問題，才能繼續進行專案，於是凱蘿告訴大衛她對此感到沮喪。大衛聽了有點不滿，因為之前凱蘿剛開始自己的事業時，他也曾經很有耐心地等凱蘿空出時間給他們當時合作的專案。他大可以不去談自己的不滿，但他知道這樣下去會讓問題惡化。因此大衛也告訴凱蘿，她的評論讓他感到不滿。大衛開放的溝通讓雙方能用有建設性的方式解決問題：凱蘿承認自己很沒耐心，向大衛道歉，並謝謝大衛先前在凱蘿忙碌時所提供的支援。大衛告訴凱蘿她是個很棒的夥伴，凱蘿也向大衛如此表達，兩人繼續回到工作。

愈早提出不滿，雙方就愈不會被情緒牽著走。一旦不滿開始惡化，通常會演變得比原本觸發不滿的事件還嚴重，最後衍生出許多彼此糾纏不清的問題。假設另一半最近有點健忘，你對此頗感不悅。但每次你升起的不滿都很小，所以你什麼都沒說。有天他出門前說會買牛奶，回到家才發現忘了買，你們就開始吵架了，表面上是為了牛奶而吵，但其實問題不是牛奶──牛奶只是替代了逐漸升高的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