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跟隨指標性人物,探索西藏精神與宗教藝術/格西圖登晉巴
在二十世紀偉大的西藏精神導師之中,林仁波切是一位指標性人物。
出生於一九○三年—正是英國陸軍軍官榮赫鵬率領英國遠征軍入藏那短暫的一年,於一九八三年逝世於印度。林仁波切八十多年的生命,目睹了西藏這個國家在二十世紀悲劇性的發展。
至尊林仁波切之所以地位尊貴,尤其在藏傳佛格魯教派更顯如此,必須回溯到十八世紀。
第一世林仁波切(一六五五~一七二七)成為第四十八任甘丹赤巴(或稱甘丹法座持有者,亦即甘丹寺宗喀巴法座的擁有者),同時也是第六世達賴喇嘛尊者倉央嘉措的主要上師;第二世林仁波切(一七二八~一七九○)則是第七世達賴喇嘛尊者格桑嘉措親近的弟子,也是一位著名的學者;根據一項資料指出,第三世林仁波切十九歲就英年早逝;第四世林仁波切(一八一一~一八五五)是一位殊勝的上師,四十一歲時成為甘丹赤巴,也是十一世達賴喇嘛尊者的經師;第五世林仁波切(一八五六~一九○二)為藏傳佛教重要的密續法門大威德金剛的名聞遐邇修行者,亦為第十三世達賴喇嘛尊者的經師。
第六世林仁波切,我們這部傳記的主角,也是一位真正殊勝的上師。他是佛法思想的至高無上學者、一位仁慈而且能啟發別人的教師、一位精進修行者,以及具有大成就的瑜伽士。
年輕時,林仁波切在知名的哲蚌寺洛色林扎倉就讀。據說,一九五九這一年,許多藏人跟隨法王達賴喇嘛尊者流亡印度時,哲蚌寺是全世界最大的寺院。他接受十三世達賴喇嘛尊者的教誨,也由知名格魯教派上師帕繃喀仁波切(一八七八~一九四一)指導,成為西藏諸多殊勝教法傳承的持有人。
一九四○年,林仁波切被正式指派為年幼達賴喇嘛尊者的經師。一九五四至五五年,林仁波切與同事至尊赤江仁波切一起陪同達賴喇嘛尊者正式前往中國拜訪,隨後更歡喜地前往印度,參加佛陀涅槃二五○○週年紀念活動。這趟印度的旅程,包括前往印度中部一些佛教聖地朝聖。
一九五九年三月,林仁波切又陪同達賴喇嘛尊者到印度,但這次是流亡,而且從此再也沒有回到家鄉西藏。
一九六五年,林仁波切登上宗喀巴(一三五七~一四一九)的法座,成為第九十七任甘丹赤巴,因此成為格魯派之首。此後,幾乎沒有一位格魯派的行者不曾接受過這位西藏上師的教導。
一九八三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林仁波切圓寂時,他以雙盤坐姿,安住於禪定狀態長達十三天,這是一種所有生命跡象都已停止,但肉身仍不敗壞的境界。根據藏傳金剛乘傳統,當時仁波切是處於死亡淨光狀態,所有粗分心識皆停止,只剩下微細淨光。
蒂卡.布羅奇是林仁波切少數的西方弟子之一,她描述親眼看到林仁波切當時禪定狀態的第一手經驗。她寫道:「十二月二十五日,當他進入禪定時,整幢房子的氛圍完全改變。那是筆墨難以形容的經驗。我曾說那就像是身在愛斯基摩人的冰屋裡,嘗試著傳達那種感覺—光亮、和平、純淨、靜止,所有一切似乎都清晰而純粹。」
經師、瑜伽士及大喇嘛
在導讀的這幾頁篇幅中,我首先最希望的就是提供當代讀者一個更大的脈絡,幫助各位了解這位偉大西藏經師的生命及傳奇。尤其是對藏傳佛教的教法及實修有興趣的人而言,我更希望透過闡述某人為佛法奉獻一生的意義,利用這篇導讀幫助他們與傳統西藏佛法教師們的生命連結,例如本傳記中的主角。
我個人與至尊林仁波切的第一次接觸,是在一九七○年二月,當時我十一歲。我所隸屬的宗卡秋德寺位於達蘭薩拉。依照慣例,所有僧眾要在藏曆新年第一天接受仁波切的加持祝福。林仁波切的居所「喬菩拉之家」,位於山頂邊緣的平台,得以俯瞰當時還是個小鎮的馬克利奧德甘吉(一般稱梅洛甘津)。我記得從花園望出去的風景美得令人屏息。
我們趕去仁波切的會客室,輪流頂禮獻白哈達。他把白哈達一一回贈給我們,掛在我們彎腰低下來的脖子上,並給我們每人一條加持過的加持保護繩。
對十一歲的小男孩來說,仁波切讓人留下深刻印象。他的身材很壯,頭頂剃得乾淨發著光,有一對長耳朵,前額很寬,顴骨很高,由於上眼瞼皮肉豐厚,所以看起來像是瞇著眼睛。一言以蔽之,他的法相尊嚴,讓我又敬又畏。幾個星期後,我又回去他的跟前,這次是為了受沙彌戒,我提心吊膽地重複著他念的語句。這時候我得到了自己的法名「圖登晉巴」,其中「圖登」是來自林仁波切個人名字圖登.隆朵.納傑.欽列。
一九七○年代及八○年代早期,是藏人在印度復興西藏文化及精神的極盛時期。當時剛結束在達蘭薩拉緊張紛擾、為期十年的西藏難民安頓工作,建立了新的學校,創立能夠運作的中央行政結構,而西藏流亡社群也準備好進行重大文化復興。自從一九七○年達蘭薩拉舉辦大殿開光法會,達賴喇嘛尊者在此傳第一次於達蘭薩拉的時輪金剛法會,吸引了約三萬名信眾湧入這座山麓小城,西藏的文化復興便開始啟動。
達賴喇嘛尊者的兩位親教師至尊林仁波切與至尊赤江仁波切,也在達蘭薩拉公開弘法,並且開始巡視印度各地的主要藏人定居點。我還記得自己在達蘭薩拉參加了許多教法,有林仁波切傳所謂「父續」的灌頂,例如密集金剛以及大威德金剛;赤江仁波切則專注於教授「母續」法門,如勝樂金剛輪。
特別是對藏傳佛教格魯派的修行者而言,能夠得到林仁波切傳的大威德金剛灌頂,並從其座下得到大威德金剛教授,被視為是最吉祥的事。林仁波切世系的傳承法脈與這特定的金剛乘本尊教法有特殊的業緣,因為他們對於三年專修大威德金剛密法擁有一套不共教法,其稱為「十八修行階梯」,是只對接受過其灌頂的人們開放的祕密教授之一。
當我有幸能接受至尊林仁波切的傳法時,他已經是一位尊貴的喇嘛與上師,也是達賴喇嘛尊者本人的高級經師,亦即「永津(導師)」。林仁波切尤以傳灌頂時以一系列的禪修,引導受灌者而著稱,這些經常是長時間停頓的沉默禪修。對一位十二歲的小沙彌而言,身處數百人之中體會集體的寂靜,可以感覺到威力十足。
然而,有時候這些午後法會一連數小時,直到太陽下山很久都還沒結束。我當時想的都是要摸黑穿越樹林走回寺院,因此變得坐立難安。年紀較長之後,我深感這些法會的彌足珍貴,它們引導我的內心感受到強而有力、深度沉浸當中的狀態。有些經典提及這是「嚐到法味」,而林仁波切就是擅於在灌頂過程中引發弟子的大師。許多人視林仁波切為大修行者,自身已與本尊大威德金剛結合。
我成長過程中,不斷聽到西藏喇嘛們都說林仁波切是「大威德金剛化身」。已故的究給崔津仁波切(一九一九~二○○七)曾向達賴喇嘛尊者報告,他於一九七六年參加林仁波切傳獨勇大威德金剛教授時,曾觀見林仁波切以藍色雙角大威德金剛的形態現身。在林仁波切為西方弟子舉行的少數教法中擔任口譯的亞歷山大.比爾森,曾描寫林仁波切被廣泛認為是大威德金剛:「為廣受認可的大威德金剛—文殊菩薩的忿怒相—人身化現,而文殊菩薩擁有諸佛菩薩的清淨、慧觀及智慧。永津林仁波切周身散發這股強大的清淨能量,同時也是一股如堅固磐石般的支持力量。」
就為人品德而言,林仁波切一生中維持一貫的謙虛與慈悲。一位大喇嘛扎雅洛丹喜饒仁波切曾分享一件動人的往事。
達賴喇嘛尊者一九五九年抵達印度之後,第一個前往的主要城鎮是在印度東部的泰茲普爾。林仁波切與赤江仁波切在此等待達賴喇嘛尊者主持法會時,當地人則為兩位上師準備了一間房,桌上擺著一盤水果。林仁波切叫喚年輕的扎雅仁波切進來,給他一根香蕉,說道:「這水果名叫香蕉,好吃又健康。來,給你。」扎雅洛丹喜饒以前從沒吃過香蕉,對這熱帶水果的獨特風味大感驚奇。
他也回憶道,當他們長途跋涉從拉薩前往印度邊境時,林仁波切和赤江仁波切每隔一陣子就會堅持步行,讓他們的馬匹不至於負擔太重。
林仁波切和赤江仁波切被尊稱為「賈傑南怡」(藏音,字義為「兩位主要怙主」)。在流亡印度早期,他們的存在、與年輕達賴喇嘛尊者的親近,對許多藏人來說是非常安撫人心且倍具信心的。在印度北部長大的我,幾乎在每戶家庭或僧房中,常常看到這三位大德的照片,尊者達賴喇嘛尊者被兩位上師左右包圍著。我後來發現,兩位上師幾乎每天都會接見前來請求加持或修行建議的藏人信眾,不論是僧人還是俗眾。根據一九七一年至一九八三年間不定期擔任林仁波切口譯的強巴.舒曼表示,林仁波切選擇在星期三接見西方訪客或弟子,即使對他來說,他們的提問與請求具有文化上的差異,他也總是慈悲且耐心地傾聽。
林仁波切承事達賴喇嘛尊者,為許多大寺院提供諮詢建言,安撫一般藏人民心,並維持自己個人菩提道次第的進程。他也在達蘭薩拉及印度南部主要寺院定期弘法,每年也會在菩提迦耶,世尊悟道的菩提樹下講經弘法。第一世班禪喇嘛所造之著名的《上師薈供》,是所有西藏格魯派年輕僧侶都會背誦的法本。其中包括以下數句偈頌,可用來描述許多人對於林仁波切的虔敬:
能仁晝日時機漸式微,
無依無怙廣大諸眾生。
示現近似勝者諸事業,
依怙悲尊吾誠作祈請。
一九六八年,達賴喇嘛尊者首次出訪西方國家的五年前,林仁波切與赤江仁波切一起展開他們的第一次歐洲巡迴弘法。這趟行程首站是瑞士,兩位上師為位於瑞康剛落成的西藏寺院開光。接著訪問了德國、法國及英國,並在這些國家為藏傳佛教團體弘法。十二年後,林仁波切第二度走訪西方。這次除了歐洲,也前往北美洲。
我很幸運能參加林仁波切最後一次主要的公開說法。一九八三年一月,他在印度南部的色拉寺闡釋宗喀巴大師的《菩提道次第廣論》。當林仁波切透過宗喀巴大師的這部論典解說佛法「空性」的重點時,他常會閉起眼睛、停頓沉思。他完全融入,彷彿在描述細膩的個人經驗。我那時是甘丹寺的學僧,已經接觸了經典的佛學思想,因此能夠理解林仁波切精湛教誨的深度。這次特別的說法,由甘丹赤巴,亦即宗喀巴大師的繼承人來教授,是極具意義的。許多接法者都感受到這次教授有多麼特別,是偉大上師以心傳心的真正傳承。
仁波切一九八三年十二月圓寂時,不只達賴喇嘛尊者本人,整個藏人社群都感受到失去他的重大損失。正如達賴喇嘛尊者在本書的序言中寫道:「當仁波切一九八三年十二月圓寂時,我覺得長久以來一直仰賴的堅固磐石好像突然消失了。」
本傳記獨特之處
本書雖然依傳統的西藏宗教傳記或聖徒傳格式寫作,但其突出之處在於它是唯一一部由現任達賴喇嘛尊者撰寫的傳記。在藏傳佛教世界中,這工作有其特殊意義,不僅因為主角的重要性,還因為作者不是別人,而是達賴喇嘛尊者本人。在至尊林仁波切另一位親近的弟子穹拉惹對仁波切的協助下,撰寫這部傳記的達賴喇嘛尊者,將弟子為上師生平作傳的古老西藏傳統發揚光大。
林仁波切是達賴喇嘛尊者的高級經師,主要負責訓練年輕達賴喇嘛尊者的佛學培育,他同時也是傳達賴喇嘛尊者具足戒的上師。二○○四年,達賴喇嘛尊者受具足戒的第五十週年,法王本人在印度將相同法脈傳承,傳給第七世林仁波切。
除了宗喀巴大師的《菩提道次第廣論》及其他佛法教授外,達賴喇嘛尊者也從上師林仁波切那裡接受主要的密法及灌頂。例如,一九五二年在布達拉宮,尊者由林仁波切傳時輪金剛灌頂,為期超過三天。此後,達賴喇嘛尊者則在世界各地傳了三十次以上的時輪金剛灌頂。
本書一開始對備受尊崇的諸多重要對象—例如佛陀—致上皈敬頌,祈求獲致寫作本書的靈感。本書中,林仁波切的生平是由虔誠的弟子達賴喇嘛尊者所寫。同時,在人們記憶中的林仁波切是廣受尊崇的殊勝上師,因此即使陳述作者寫作本書意圖的開場段落,也明顯可見帶有虔敬的語調。從開頭第一段,提及林仁波切時都是稱呼其法號,幾乎不用他的俗名。
林仁波切的生平,被視為一段心靈覺醒旅程的典範,他主要的事蹟都具有超越個人經驗的意義。事實上,喇嘛的傳記,藏文發音為「namthar」,字面上的意義是「徹底解脫」,意指這樣的作品主要是為了啟發虔誠者,並引其達到真正的解脫。就某種意義上來說,傳統西藏喇嘛的傳記,例如本書,可視為是宗教的藝術,其目的超越了僅僅做為作品藝術的價值。以下節錄自達賴喇嘛尊者於本書最後一章的句子,傳達本書背後這種更宏大的宗教願望:
為了未來弟子的利益,林仁波切拉章總管,洛桑朗瑞正式請求我為無量慈悲的上師寫作其生平及言行的傳記。我無法直呼金剛總持親教師暨林仁波切世系的名字,但出於必要而提及時,我以最大的敬意稱其為「圖登.隆朵.納傑.欽列」。在他平凡弟子們的眼中,林仁波切的言行包含了通往殊勝佛陀教法的入口,還有透過他的智慧、品德和慈悲,對廣大經典之海的聞思修、著述、教授、辯經,以及為佛法及眾生的貢獻……願看見、聽到或與這部傳記有所接觸的人,都能喜樂地得到如這位殊勝上師—大乘佛教精神導師—之眷顧。
對於虔誠的藏傳佛教徒,尤其是已故至尊林仁波切的直屬弟子而言,這部傳記最重要的面向之一,是仁波切本人接受的正規教法,以及他傳這些教法的日期與地點之詳細紀錄。
這些資訊是收集自仁波切本人,或親近的私人侍從所記錄的大量日記,提供弟子們關於重要精神指導傳承的關鍵性資訊,而這些傳承必須是自法脈起源至今無有間斷,任何將來可能傳承法脈傳給學生的佛法弟子,都需要根據像這樣一本傳記做為諮詢對象,看看自己是否已經接受了得自林仁波切的傳承。一旦學生們能夠明白這一點,那麼他們就能對照仁波切本身接受的教法紀錄,查看仁波切是從哪裡獲得傳承。
因此,對認真的藏傳佛教弟子來說,這部上師的傳記以及他「接受傳承的紀錄」,是確認重要教法法脈的重要來源。
對於像我這樣的西藏文化史研究者而言,這部傳記的一個特殊貢獻在於它精確記載上密院的重要歷程。上密院是格魯派兩大密宗學院之一,另一學院為下密院。上、下密院都持續進行與大乘佛教金剛乘法相關儀軌的正規學習以及持修。上密院是貢噶頓珠於一四七五年創建,其為十五世紀西藏的主要宗教人物。直到一九五九年,拉薩的小昭寺都由上密院管轄。小昭寺曾經供奉釋迦牟尼佛等身像,據信是由與吐蕃王松贊干布和親的唐朝文成公主帶至西藏。
林仁波切在上密院一路升任為糾察師、副堪布,最後成為堪布。我從不曾讀過像這樣關於上密院僧人詳細的生平細節記載,以及西藏上密院的學年課程有哪些特定的學習、修行與儀軌。
毫無疑問,這部傳記將會成為重要的歷史資源,同時也是提供上密院學僧的一本指南。對藏傳佛教的學者與學生而言,本書這個殊勝的部分實際上將能提供一個珍貴機會,理解格魯派僧伽如何結合大乘教法中的經乘與金剛乘。
給當代讀者
這部傳記超越了記載某人生平事蹟的意義,而能將其視為一位重要宗教上師在西藏如何接受正規培育訓練的詳實紀錄:從童年時期被認證為重要前世的轉世靈童,乃至於培育成為年輕僧人;從關鍵性經論的學習到整個傳統教育的架構,最後,在獲得著名的拉然巴格西學位後(相當於佛學領域的博士學位),一名喇嘛進入正規的金剛乘培育—所有這些過程都是林仁波切受培育的脈絡。因此,本書讓敏銳的讀者了解一位西藏學者高僧的智識及哲思,是如何形成的。
如前所述,這部傳記的主要目標之一就在於記錄林仁波切接受及傳授的正規教法。
這些教法的重要層面之一,在於它們提供了一個鍛造、強化喇嘛與其親近弟子、功德主間關係的平台。一位或多位功德主們正式請求說法開示,並贊助這些教法是很常見的,也因此替許多弟子提供獲得這些教授的機會。第七世達賴喇嘛尊者一篇有名的祈願文中,就提過這樣的合作關係:
願喇嘛們—佛法之光—長久住世。
願佛法持有者普及於世間。
願佛法功德主擁有地位及繁榮。
藉由如此吉祥,願佛法長久流傳。
或許本傳記與當代最重要的連結,就在於它幫助我們理解林仁波切對於第十四世達賴喇嘛尊者的影響,尤其是尊者身為學生那段形塑思想的時期。
林仁波切以精通殊勝的印度經典、擅長佛法理路辯論,以及他如雷射般專注於錯綜複雜的系列思想而聞名。而我們也能在當今的達賴喇嘛尊者身上,明顯觀察到所有相同的特質。提及林仁波切做為經師的身份,達賴喇嘛尊者曾寫道:
就我個人的習氣與天賦而言,在所有的上師中,我認為自己和林仁波切是較接近的。可以這麼說,林仁波切是我人生中最具影響力的人。
林仁波切與達賴喇嘛尊者的特別關係,首先是從一位老師,後來成為親近的共事者與知己。我們可以想像,當達賴喇嘛尊者慢慢成為心靈導師及全球領袖,林仁波切的存在一定發揮著強力定心丸的作用。達賴喇嘛尊者處理所謂「多傑雄登」相關的爭議,就證實了與林仁波切緊密的共事關係,對達賴喇嘛尊者來說是一股強大力量來源。
尊者曾告訴我,林仁波切從未與多傑雄登修法有所關連,這對他來說是一股安慰與信心的來源。達賴喇嘛尊者對林仁波切十分虔敬,並將他視為自己的主要上師,由此可見達賴喇嘛尊者極為虔誠與傳統的藏傳佛教徒面貌,在當代與尊者有關的文獻中,這是鮮少能發現到的一點。
理解林仁波切所扮演的角色,對研究二十世紀西藏文化歷史的學者而言尤其必要。
正如他的共事者赤江仁波切一樣,林仁波切存在於兩任達賴喇嘛尊者的交接時期,是新、舊西藏關鍵性的交叉路口。在此期間,林仁波切還必須代替年幼的達賴喇嘛尊者處理爭論性的西藏攝政政權—熱振仁波切與達扎仁波切這兩任的私人衝突,使得西藏的建設四分五裂,導致展開一段勾心鬥角的不幸時期。衝突的內在轉向,讓他們幾乎沒有餘裕去注意東方正蓄集危險的歷史與政治力量。等到共產黨的威脅喚醒西藏建國意識時,為時已晚。
僅次於與達賴喇嘛尊者的關係,是林仁波切與赤江仁波切的來往。
他既是親近的共事者,也是達賴喇嘛尊者的另一位經師。這兩位上師不僅分擔培育達賴喇嘛尊者的工作,也彼此互傳教法。這部傳記告訴讀者,他們之間的特殊關係有多麼緊密及特別。當一九八一年赤江仁波切圓寂時,林仁波切心中是多麼沉重。
閱讀林仁波切的傳記,再輔以赤江仁波切的自傳,更能強烈感受兩位殊勝的西藏上師之間的特殊關係。他們共同形塑了整個世代的藏傳佛教經師與學者的生命、性格及思想,也持續奉獻生生世世,護持及弘揚西藏珍貴的精神及文化遺產。
簡而言之,不論是身為達賴喇嘛尊者的高級經師、在弟子請求下旅行各地傳法、深化自己的修行證量,或是加強經師、弟子與功德主之間的連結,至尊林仁波切一生的奉獻就是:承事佛法來幫助他人尋找真正的寧靜與安樂。
在他圓寂大約十年前,林仁波切曾寫下一份簡短的自傳性筆記⑤,其中提到:「直到現在,我將自己在印度的時間致力於振興示微的佛法,以及護持第二佛陀宗喀巴大師的教法,它們就像是精煉的黃金,是經、續的無垢結合。」
但願林仁波切這部傳記的出版,能夠啟發許多在覺醒道路上摸索的行旅者。(本文作者為故至尊林仁波切之謙卑弟子)
第二章 憶林仁波切之行儀
我的親教師林仁波切,態度一向謙遜而低調。然而,一旦西藏遭遇危機、佛陀教誨面臨挑戰時,他就會挺身而出,展現威嚴與果決的一面。
在此茲舉一例。一九五一年,當我們撤離拉薩暫居藏南卓木之際,對於我們應該前往印度還是重返拉薩,西藏政府內部意見相左。於是他們進行占卜,好決定採行哪一種行動比較恰當。占卜的結果是要我們重回拉薩。然而,有些人還是強烈堅持己見,認為此舉風險太大。親教師因此給了我以下意見:「佛法僧三寶是我們可靠的上師,我們藉由占卜請示三寶,占卜結果是回拉薩,那麼我們就應該照辦。如果您認為這很難辦到,那麼您大可不必理會我說的話。」他毫不遲疑提出這番建言。後來,當我回想起這件往事,很訝異親教師是如此果決而堅毅。
通常,當我到林仁波切的拉章拜訪親教師,或邀請他到我的寢宮時,主要都是為了接受經續教法。然而有些時候,我也會針對其他事情向老師徵詢意見。久而久之,我們之間進行了許許多多的討論。不論在任何情況下,我從沒聽過親教師看別人過失、諷刺別人,或是抱怨他自己的處境。
他總是嚴謹、知足而喜樂。
因為肩負著全體西藏人民的責任,我有時候會向親教師分攤自己的煩惱。不論我的問題為何,他都會跟我討論。有時候他會逗我笑,讓問題變得似乎不那麼嚴重,也善巧安慰我、讓我放心。這對我的心靈大有禆益。
有時候,他會以隨和、充滿喜樂的態度告訴我:此時此刻,我就像是「量身訂做的錦緞」,在宗教與世俗的世界都能完美套用。因此,不論處境為何,我都毋須憂慮。這些話語都讓我感到身心安頓。
不僅是當我心有疑慮與親教師討論的時候,即便只是拜訪親教師,我總覺得造訪後都變得更愉快,並且保持一股清明及殊勝的喜樂。這是緣於他那不可思議的慈悲。同時,我卻也意識到:親教師有一天終將離開我們,我該如何面對失離依止之苦?我又該如何承受?幾年前,這樣的恐懼與苦惱開始在心中折磨著我。
因此,誠如我在本書各章清楚記載,我盡己所能,反覆地祈祝上師長壽住世,並為他舉行長壽法會等等。
親教師絕不對外顯示自己的種種功德。於是,他那不可思議的身、語、意功德,遠遠超乎我們所能理解、所能描述。然而,我曾親眼見識過他擁有天眼通,能夠清楚預見未來的事件。以下是我記得的兩次經驗:
當親教師從貢布明雅仁波切那裡接受《時輪金剛根本續》與《時輪金剛略續》的合併傳承,以及布敦仁波切的《時輪金剛無垢光注疏》的文本傳承時,貢布明雅仁波切不太確定還需要哪些法本才能圓滿這次傳承。因此,在西藏時,我只得到布敦仁波切的《時輪金剛無垢光注疏》的傳承,沒有得過時輪金剛根本密續合併傳承及其注釋的合併。
後來我們抵達印度,我對親教師提及《時輪金剛》的根本續及注疏可能就此失傳,而這會是多麼重大的損失。親教師回答說:「那傳承確實已經在印度了。我們必須找到它。」他百分百肯定地表示它在印度,但我們並不知道誰傳承了它。後來,經過一番調查,我們發現完整的教法傳承在克帝參夏仁波切那裡,這消息也呈報給親教師。後來,克帝參夏仁波切把這法脈傳給了什貢仁波切,我再從什貢仁波切那裡領受傳承,才得以保住這個差點就要失傳的法脈。在它被找到之前,親教師林仁波切即非常確定地宣稱這傳承已在印度。這是他擁有非凡神通的實例之一。
而且,當我針對修行及其他事務向他請益時,不論在宗教或世俗世界,仁波切通常都贊成我的思惟,說我已經過縝密深思。然而有些時候,他會提供與我當時的想法及意願相左的建議。歷經一段時間之後,我會發現親教師的建議,能完美適用於當時的情境,而我自己的想法顯然沒有發揮作用。
諸如此類的經驗,讓我不禁懷疑我的親教師擁有神通能力。因此,有一次與他會面時,我曾對他說:「您似乎有神通,這是真的嗎?」
他答道:「有時我會想,如果這不是真的,結果會怎樣?」他是一位絕不會違反僧侶戒律,誑言自己「超凡入聖」的上師。而探究他的這番話語,似乎是在表示自己具備神通。我感到自豪,自己何其有幸能受到這樣一位上師眷顧。
親教師的天性嚴謹,也不會立刻將欣喜或哀慟形諸於色。然而,每當他發現眾生受苦,例如聽到狗兒被打而哀嚎,他的淚水會奪眶而出,說道:「噢,真可憐!」這是他具大悲心的徵兆。
正如本傳記中所述,親教師曾對穹拉惹對仁波切說:「我只求取我認為自己能夠修行的教法。」確實如此。西藏有位名叫阿旺念扎的僧侶,在達隆扎閉關修行,每當我的高級經師,金剛總持親教師帕繃喀講授重要法門時,阿旺念扎都會通知林仁波切。一次,達扎仁波切傳彌扎百根灌頂,阿旺念扎通知親教師這個消息,並問他是否有意來參加。林仁波切幾經思量,認為自己無法修,因此沒有接受灌頂。
林仁波切考量的重點在於未來是否能夠修行,而不是一味收集各種法門。這為我們豎立典範,同時也是對於修行而言不可或缺的絕佳教示。
第十七章 任命為達賴喇嘛助理經師、初級經師
藏曆鐵龍年一月十四日(一九四○年二月二十二日),在布達拉宮莊嚴的東有寂圓滿大殿,舉行了我的升座典禮,那法座是被前任許多達賴喇嘛加持過的。在這個典禮上,林仁波切正式被任命為助理經師,並坐在資深僧官那排座位的第一個位置。
因為還是上密院堪布,偶爾他會請假,但其他時間都會參加每天的噶廈茶會。有時候他跟至尊吉倉仁波切一起教我,有時候則單獨教我閱讀與寫字,並協助我背誦祈禱偈頌等。他從沒有忽視助理經師必須主導拉然巴和磋然巴格西考試、在傳召大法會時監督拉然巴格西的辯經等等職責。同樣的,他同時履行堪布的所有任務,例如在上密院教授僧眾等。
正式上任,成為親教師
藏曆六月二十九日早晨,林仁波切在羅布林卡接獲擔任我的初級經師之官方人事令。那天恰巧是雪頓節的第一天,這被視為是一吉兆。
我不記得確切日期,林仁波切正式上任初級經師的第一天早上,惹對朱巴祖古和上密院的儀軌僧眾,在拉薩林仁波切拉章舉行長壽儀軌,包括壇城供的念誦等。林仁波切獲得獻供八吉祥、八瑞物,以及對於任命的吉祥偈念誦。這些私人儀軌結束之後,一列包括拉章人員、噶廈僧俗官員的馬騎隊伍,便前往拜訪兩座主要拉薩寺院。在那裡,林仁波切於兩尊主要的佛陀聖像及其他聖物前進行五妙欲千供,並念誦祈願文。然後他前往羅布林卡宮主要建築格桑頗章,在我的房間裡頂禮三拜,並獻曼達以及象徵佛陀身語意的佛像、佛經、佛塔。我也立刻回供曼達及佛像、佛經、佛塔,並請求他垂教。
然後,一如慣例,在日光殿舉行了就職會面,林仁波切獻上佛像、佛經、佛塔等等給我、資深經師,以及攝政達扎金剛持。當他坐上經師座位,噶廈呈給他祝賀的哈達,以及一些特別的藏式糕點。同時,包括四位部長、最高僧官、其他僧俗政府官員一行政要,以及不同部門的代表,全都為林仁波切獻上哈達。在正式茶會後,林仁波切造訪布達拉宮,對主殿的自成觀音佛及其他聖物進行供養。然後回到拉薩拉章後,政府官員、佛學中心的堪布、寺院官員、祖古、格西等等都在那裡列隊獻上祝賀。札什倫布寺派遣一位特別的使者送來一套來自中國的織錦掛軸,內容描繪遍知班禪仁波切數世生命事蹟。
我親教師的冬季住所是善慧室,位於布達拉宮寢室下方。許多殊勝人物,例如八世達賴喇嘛的經師耶喜堅贊就曾住過這些房間,因此也經過他們的加持。除了接待訪客及教授佛法,仁波切都待在一間又小又冷的房裡,房內有扇朝北的小窗戶面向拉魯莊園、色拉寺等地。仁波切在一塊薄軟墊上蓋一條紅布,坐在上面觀修及修持日課。到了夏天,他就住在羅布林卡宮馬廄上方附近的房間裡。
林仁波切住在布達拉宮時就會來為我教法。我坐在書桌前的木椅上,桌上擺著教科書。在書桌另一邊,親教師坐在一張沒有坐墊、沒有靠背的椅子上。只要仁波切來了,司膳喇嘛總是奉上一大碗茶。我還很年幼的時候,我三哥洛桑桑登會陪著我一起上課。
我不確定是出於習俗,還是我的隨侍們刻意安排,上課時課堂上會出現兩條帶有把手的馬鞭。其中一條軸心是絲製的,另一條則是皮鞭,兩條都用皮帶纏綁著。
在布達拉宮,它們通常掛在這房間的圓滿如意柱子上;在羅布林卡宮時,則是掛在盥洗室北邊窗戶旁。我猜一條是用來對付我的,另一條是對付我哥哥。開始上課後,其中一條鞭子就擺在親教師的座位旁邊。通常,早上的課程是從茶會結束直到中午,下午課程則從三點持續到五點多。在這些課上,我必須背誦以前背過的經典。仁波切也會稍微為我解說,並要我背誦新的法本。有時候,我哥哥沒有達到背誦的要求水準,仁波切會罵他、嚇嚇他。有時候仁波切甚至會用鞭子輕輕打他。一天,親教師把哥哥帶到外面去,作勢要鞭打他,侍從長拜託仁波切手下留情。我還清楚記得當時自己坐在位子上害怕得不得了。每當我沒辦法正確背出經文,仁波切會訓我一下,但從來沒有對我動怒。那時我還只是個懵懵懂懂的小孩,但他責罵我時,會讓我覺得有點難過。
他待在羅布林卡宮時,有時候會在外面散步。有一次我坐在大黑天殿吃著核桃,親教師突然從牆邊出現,嚇了我一大跳!
前面提到,林仁波切每天來幫我上兩次課。而在上課期間,他連一分鐘都不浪費,從頭到尾都嚴格地專注在課程內容上,完全不會跟我閒聊。在羅布林卡宮,馬廄裡有一隻大猴子,馬具間有一隻小猴子。每當仁波切來給我上課,便會固定去餵牠們吃水果。有時候猴子會把手伸到仁波切的袋子裡翻找食物。仲夏時,林仁波切偶爾會到羅布林卡宮附近,在拉薩西方那卡草原河邊安靜的地方梳洗,並坐在大傘蓋下好一陣子。也會帶著餐飲在那裡放鬆休息。
第三十七章 無量的慈悲
二月十三日,水豬年的新年。當天早上,林仁波切坐在拉章會客室法座上,主持吉祥的新年儀軌。之後,哲蚌寺洛色林扎倉全體僧眾都來拜見。九點,我坐在哲蚌寺主殿法座,主持行政中央贊助的新年法會。尊勝寺誦經團供養念誦八吉祥、八瑞物及七政寶的偈頌,接著念誦迴向文及《教法昌盛祈願文》。然後行政中央資深官員代表獻給我佛像、佛經、佛塔,金剛總持親教師為我獻曼達及佛像、佛經、佛塔,以及他之前長期做長壽禪修的長壽供物。我感受到這些都是加持的甘露。
法會結束後,我邀請金剛總持親教師到正殿頂樓的房間,我與什貢仁波切一起供養林仁波切上師薈供,並祈請他長久住世。隔天,上密院供養林仁波切長壽法會。十六日,林仁波切陪我到甘丹寺絳孜扎倉,為新大殿開幕儀式修開光法會。兩天後,上午十點,應赤江仁波切拉章的邀請,仁波切陪我到拉章,參加由上密院八十名僧眾為銀舍利篋修勝樂金剛開光儀軌,裡面裝藏由至尊赤江仁波切遺骨刻製的小泥像。
下午兩點,在甘丹寺大殿,由格魯經典研究學會安排了一場活動,殊勝的甘丹赤巴林仁波切對一九八○至一九八二年這三年間通過拉然巴、噶然巴,以及阿闇梨考試的九十名格西頒發證書。我授予前三名格西獎品。二十二日,林仁波切拉章在哲蚌寺洛色林扎倉,以上師薈供為我供養了長壽法會。我的殊勝根本上師,戴著黃班智達帽坐在法座上,誦念獻曼達拉,並獻給我八吉祥以及其他長壽供物。我也祈願為了遵照親教師的指示、為了弘揚佛法以及現世的責任,我應該長住世間。
之後,親教師跟我、什貢仁波切在親教師拉章的房間共進午餐。那天,林仁波切拉章也對所有在那裡的官員供養豐盛午餐。那時候,助理經師什貢仁波切流淚提出一個感人的請求:「這些日子,在這樣的日子裡,宗教和世俗的重責大任被加諸在達賴喇嘛尊者一人身上。除了親教師,他沒有任何人可以傾訴。因此親教師必須長久住世,不能拋下尊者。林仁波切,也請您為我們活得長長久久。」林仁波切被這懇切祈求而動容,我也因心痛而流淚。
什貢仁波切向來是虔敬事師的最佳模範。當我們三人見面,他會情緒激動地訴說一些事情並且哭泣流淚。然後,他又會旋即開起玩笑來,並笑不可抑。
水豬年,是金剛總持親教師獲得格西學位的六十週年,這一年也是我取得拉然巴學位的第二十五年了。這兩件事湊巧發生在同一年。為此,二月二十五日在哲蚌寺大殿舉行了紀念儀式,由我的親教師—金剛持甘丹赤巴及親教師林仁波切主持。所有的行政官員、寺院僧侶及西方賓客都來參加。我於是引用宗喀巴大師的《證道歌》如下:
佛陀曾特別表示,要獲致大樂,
不要狂妄空想,
而應增上過去的功德。
為圓滿此目標,也為了其他許多原因,
你應該在心中升起如是喜樂才對。
我接著概述從宗教方面看自己人生走到目前的歷程。就我的學習而言,直到十五歲左右是由他人努力協助而得,之後才再加上自身的努力。我成為格西後,不須別人督促,我也孜孜不倦地學習。我幼時就思緒靈敏,但因懶散,並不是一直喜歡學習。而親教師每天會來為我上兩堂課、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金剛總持親教師的廣大慈悲無法衡量,也將會永遠持續如此,即使我證得佛果亦不止息。我在結論時說道,現在他年事已高,但基本上健康狀況良好,心靈充實滿足。我提醒金剛總持親教師,他曾答應我的請求,要與我們同在直到百年。
我還沒有從林仁波切座下接受的灌頂、傳承及核心教法,是印度論師無畏笈多的《金剛鬘大灌頂》等各種灌頂,林仁波切尚未閉關觀修其中的本尊。然而,除此之外,林仁波切已傳大多數我向他請法的灌頂。
基本上,我認為自己對於授予傳承、解說及講經具有熱忱,也盡可能廣博精闢。我相信這樣做是好事,這是因為我知道這樣沒有危險。進行灌頂時,如果上師和弟子都不具格、如果未能有效專注一趣,而光是念誦儀軌而已,那麼會把密法咒語變成它自己的影子。這樣的灌頂是非常危險的。教授和口傳不同經論時,如果不清楚其中某些內容,便不要再多說什麼,只要坦承「我不懂這個」而先行略過。除此之外,如果以良善動機教授所知所學,那麼我想會帶來一些利益。
因此,經年累月,我逐步從親教師座下接了我請的諸多經論解釋和各種教法。親教師本人接受的教法筆記一直留在西藏,未曾送達印度。林仁波切欣喜地告訴我,除了一、兩種較為零散的教法傳承,他已經傳給我所有的教法。
第四十章 林仁波切生平綜述
殊勝的林仁波切有三十位上師。當他年幼時,拉章會調查並決定聘任老師來固定教授經論。但自從林仁波切長大成人,他自己會仔細觀察某位老師是否具足資格,是否值得虔誠追隨,不論是小乘、大乘、金剛乘之中哪一種老師。他不會急著下決定,從以下例子就可以了解:林仁波切請問帕繃喀仁波切,是否值得接受卓尼仁波切—佛法如意寶雲—的教誨。後來,他也在釋迦牟尼佛等身像、覺沃仁波切佛像前進行糌粑麵糰占卜,看看是否應該接受貢布明雅仁波切的傳承。
通常,傳法的所有上師喇嘛都是具格的。即使他們的知識和理解程度和林仁波切一樣,甚或不若林仁波切。然而一旦林仁波切接受過他們的教導,只會提起他們身語意的傑出修行,從不曾顯示不敬或批評。他對穹拉惹對仁波切說過,從金剛總持上師帕繃喀教導的事師法讓他學習到,正如道次第所授,自己的知覺未必正確。因此,他的上師不論表現出什麼平凡的特質,他也不介意。
林波切的學養
林仁波切在哲蚌寺求學時,即被尊為傑出辯經者等級之列。許多學者都記得當年,林仁波切如何在立宗或答辯時打擊辯經對手的信心。即使在他接受格西學位後,除了修行或接見賓客,他總是在研讀法本,因此奠定了他在經續及科學上優越的自信心。同時,他也是一名演說大師。
然而,他從來不會以遍知法本的態度自居。若弟子們針對法本的論點或修行方面提問,林仁波切會先與當時在場的喇嘛或格西們進行討論。如果他們無法得出確切的答案,殊勝的親教師便會明確回答。和親近的弟子輕鬆談話時,林仁波切也會引經據典,甚至講出引文的正確頁數和行數。博學的學者們來拜會時,即使林仁波切上了年紀,也會談論經續的深義,而他們就在那裡修行靜默!林仁波切仍然非常確定經典法本中的論題,就像他在辯經場時一樣。有些法本,儘管他已多年未再閱讀,但總能隨心所欲地背誦出來。這似乎是他獲得了法陀羅尼的徵兆—能對佛法聞持不忘。
嚴守清淨戒律
對林仁波切而言,受戒並不僅止於下定決心。他去除所有戒律的錯誤詮釋,將之融會貫通。不過,在他常念誦的幾本法本中,他還是保留一本貢唐丹白仲美的《三戒學處攝頌》,並珍惜耶喜堅贊《心與心所攝頌》的根本法本及註釋。林仁波切認為,上座禪修和下座之後都要反省內心,在煩惱生起之際立即修適當的對治法,這是最重要也最殊勝的修行,他勸別人也這麼做。
每當太陰月(陰曆)十日、二十五日,林仁波切會修獨勇大威德金剛及金剛瑜伽母的自灌頂成就法。他也每天修持金剛薩錘儀軌、念誦金剛薩錘百字明,以及獨勇大威德金剛四灌頂加持儀軌。如果偶爾犯了微細的戒,他會效法偉大人物修法懺悔,不讓犯戒的惡業存留到隔天。
林仁波切的殊勝行為
林仁波切非常希望能居住在與世隔絕的阿蘭若,但當他成為我的親教師後,除非休假等日子,大部分時間他都必須住在羅布林卡或我在布達拉宮的居所。然而,這並沒有讓他不悅。每當沒有賓客造訪,他就會誦經、閱讀法本。念誦時,也不會躁進,而是跟著儀軌的每字每句,專注於觀修的程序。有時候,為了能清楚地觀想,他會重複四、五次儀軌中那個段落或特別的咒語。
如前所述,當林仁波切在西藏布達拉宮進行盧伊巴勝樂金剛生成次第閉關修行時,光是念誦自生本尊成就法,就花了三個小時。林仁波切對待這樣的修行,態度非常嚴謹。年輕時,他完成了十萬遍大禮拜;即使後來上了年紀、變胖了,他還是每天早晚頂禮三拜。修持六座瑜伽當中的供曼達供時,他會安立壇城。他盡力修集資淨障的法門。在這基礎上,他持續精進聞、思、修,就像大河之流源源不絕。因此,他在心中發展慈悲及其他偉大的功德,我已在前面各章提及明確的事蹟。
林仁波切保存了文殊菩薩化現的宗喀巴大師清淨傳承,並將之傳授給其他人。然而,他從來沒有對其他藏傳派別或教師們懷有不敬或鄙視之意。不論誰來拜訪他,他總是微笑歡迎,完整回答他們的問題。他也從未忽視或看不起任何人。如果你經常拜會他,那麼對他身、語、意的修鍊之崇敬將會與日俱增。
每個人都看到,金剛總持親教師就像一座高山,不論情勢如何改變,從不會改變他所堅信之事。歷代諸位林仁波切都擁有四聖種性的功德,而林仁波切也隨喜接受侍從們提供給他的食物、服裝等,從來不會說「我要這個、我要那個」。簡而言之,跟他親近多年的弟子或侍從,從沒有人說他執著於所有物品,或者對親近的人顯示偏心。
許多人請求林仁波切著述新作品,對此他答道:「現在缺少的是聞與修,我們並不缺乏聞與修的法本。」他多半拒絕這類請求,因此他的著作並不多。然而,他的著作完美闡釋佛法,是能讓智者欣喜的傑出教本。
口傳時,林波切會以準確的發音來念誦,不疾不徐地,清晰而正確發出每個字音。經驗教授時,他主要依循過去大德們的修行與傳承,屢次深廣解釋等。解說經文時,對於經典法本中最困難的難義處,他會以理路和引經據典的方式授予廣大甚深的說明。這些都讓學者們心服口服。除了在年事已高的階段,林仁波切傳灌頂時,總是親自發予灌頂物,不會草草了事。他也會完整解釋全部灌頂程序,從前行的發願開始,到解釋如何在道次第修行中運用灌頂。
林仁波切的弟子們
在法脈傳承中,和林仁波切彼此互換師生角色的法友們包括:我的經師暨攝政達扎仁波切—曼達大海之大師;我的初級親教師至尊赤江仁波切—宗喀巴大師教義的明燈;庫努喇嘛仁波切丹增堅贊—偉大的佛法闡釋者。
林仁波切的其他弟子,包括頂果欽哲仁波切,寧瑪派教法的闡釋者;薩迦派度母宮的崔津法王,他是西藏貴族昆氏家族的明燈。林仁波切升座為甘丹赤巴後,格魯派幾乎沒有人不是這位殊勝護法者的弟子。藉由過去前數世的善業及祈願的力量,打從小時候我就喜樂地受著這位上師的眷顧。我恣意攝受得自上師的所有傳承教授,就像瓶中灌注甘露,滿溢瓶口。我持守這些教法,決心加以實修,同時將之廣傳。我持續祈願,只要佛法存在,來自這位殊勝金剛總持親教師的法雨甘露將生生不息,如蜂湧而來的幸運弟子們將得以如意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