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開始構思這本長篇小說《所有相遇,都是靈魂的思念》,到2017年8月底,開始每天做108個大禮拜。我必須承認,書寫長篇小說,以及完成十一萬個大禮拜,對我而言是一種嚴厲的苦行。

只有親身體驗,我才會明白,在佛前做大禮拜,並不是為了要自我挑戰或得到什麼,而是把自己消融放空,徹徹底底化為空無。有時拜到最後,腦子裡什麼都沒有了,使盡所有力氣,只為了再重新站起來。最後,心底的聲音只剩下:站起來、站起來,不管怎麼樣就是要站起來--活著就是了。

就這樣,每天堅持一定要趴在地上做108個大禮拜,好像是對生命的謙卑自省,定時清理、放空,我的生命悄悄產生了變化。我越拜越輕盈,越拜越喜悅,有時一天竟然可以拜好幾百個、甚至一千個大禮拜都不覺得疲累,一整天都精神飽滿。

我一邊寫小說,一邊做大禮拜,如我當初所發的願,從一萬個、兩萬個、三萬個……我的生命經過每日汗水和淚水的洗滌,越來越清明,越來越清澈。2019年10月27日,我終於完成十萬個大禮拜。完成的那一瞬間,我整個人都消融了,周圍的一切彷彿都停止,只剩下深深的寂靜。

完成十萬個大禮拜之後,因為十萬個裡面,可能有一萬個沒做好;一萬個裡面,可能有一千個沒做好;一千個裡面,可能有一百個沒做好;一百個裡面,可能有十個沒做好;而十個裡面,可能也有一個沒做好。所以,我又繼續發願做十一萬一千一百一十一個大禮拜。 

我知道你是誰了。你是我更深的看見。

我一邊做大禮拜,一邊又繼續寫小說,每一次趴下,俯臥在地上,似乎都是對自己再一次的整理,對小說書寫的文字,一遍又一遍的反芻。就在快要完成十一萬個大禮拜、只剩下最後200個就可以圓滿完成的三月十二日,我突然想到三十年前從來沒想起的一個小小過失,一時之間,竟淚流滿面。生命有時會犯一點過失,但當時的我們不夠成熟,並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我做了最後深深的懺悔,完成了十一萬個大禮拜時,感覺全身心變得好輕鬆、好自在,彷彿重生了一般。巧的是,三月十二日正好是觀世音菩薩聖誕,而西藏剛好是觀世音菩薩的道場,藏人所唸的「嗡嘛呢唄美吽」,正是觀世音六字真言。 

完成十一萬個大禮拜後,我的西藏小說也同步寫到終曲,兩個藏族老奶奶來夢中找我,淚流滿面。我和她們一起在夢中哭了,醒來之後,久久無法自己。我相信,這一切從最初到西藏,到最後完成十一萬個大禮拜,應該不只是巧合,而是冥冥中之中有什麼安排等著我去完成。

如同這本小說的書名《所有相遇,都是靈魂的思念》,我希望這本小說,能夠成為一條愛的通道。那些我們所愛的、不能愛的人,無法愛、拒絕去愛的人,在這本小說裡面,交織成一張生命的塵網,也許讓你哭,讓你笑,讓你掩面不捨;所有觸動你的,一棵樹、一朵花、一個情傷、一個從未說出口的祕密,其實都是為你而寫。跟著書中的人物,勇敢地去觸摸內心底層的愛,讓那些曾經糾結的痛、無奈的錯、愛與不愛、對與不對,都能重新拉出空間,在愛裡圓滿。 


直接試讀

《所有相遇,都是靈魂的思念》

★央金拉姆(音樂家、作家、西藏女禪者)、鴻鴻(詩人.導演)、王榮裕(金枝演社導演)、黃嘉俊(黑糖導演)、鄭宗龍(編舞家)、于瑋珊(編劇/導演)── 感動推薦

一.秘密通道

一個人需要隱藏多少祕密,才能巧妙地度過一生?這佛光閃閃的高原,三步兩步便是天堂,卻仍有那麼多人,因心事過重,而走不動。

--倉央嘉措

雪雁站在大昭寺廣場,注視著這個煨桑爐,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她從大昭寺出發,沿著八廓街轉經,每次回到大昭寺廣場,都會發現這個煨桑爐不太尋常。

剛開始,轉經的藏人把松枝丟進煨桑爐焚燒,成團的濃煙從爐頂竄出後,會慢慢裊裊上升往四面八方移動,漸漸分裂成幾縷輕煙後,便融入空氣化為無形。但雪雁在八廓街轉了一圈又一圈,每次回到大昭寺廣場觀察這一團白煙,都會發現最後總有一絲透明到幾乎看不見的輕煙,彷彿有生命似地飄呀飄,停佇在大昭寺廣場旁一棵已經沒有生機、只剩下一截樹樁的老樹上。老樹的毛孔輕輕張開,把那一縷輕煙吸了進去。

雪雁想起來拉薩之前做的夢,有一棵老樹搖晃著枝幹,似乎有什麼話要對她說,這或許是夢中的徵兆。她決定不再轉經,走到煨桑爐旁這棵早已乾枯的老樹,目不轉睛凝望著,把目光定位在吸進白色桑煙的樹皮上。

很明顯,它已經死去一段很長的時間,而且在死前似乎曾被火嚴重灼傷,雪雁感受得到那劇烈的痛苦。時間的巨獸無情啃咬老樹的舊傷,從焦黑的色澤、殘留的大大小小坑洞,以及一道道被侵蝕的深溝裂紋,可以看出它死前仍然努力掙扎,企圖奮力一搏。

雪雁注視著老樹身上的坑洞,越走越近,有一股力量莫名牽引著她往裡面鑽,好像要把她吸進去似的。她往後退了幾步,刻意拉開距離遠觀這些坑洞,心裡刺刺癢癢的,許多複雜的心緒像跑馬燈一個接一個跳出來亂竄,就像煨桑爐裡的松枝一旦被點燃,就會化成桑煙找到出口竄出去一樣。

雪雁的腦海中突然迸出一個男人的臉,一個她再也不願想起的男人。一雙貪婪的眼睛貼在玻璃窗上,像野獸般盯著她瞧,鼻子因為用力過猛而被壓扁,露出嘴裡的一口黃牙,哈著氣緊貼著玻璃喘息,好像隨時就會衝破玻璃撲倒在她身上、肆無忌憚啃咬的夢魘,這麼多年來一直若有似無糾纏著她。她以為自己藏得很深,就算偶爾想起,也只是當成噩夢,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似地輕輕甩開。而今,這個緊緊包裹在記憶深處的祕密,居然在凝望這棵死去老樹的坑洞時竄出來了。

「已經死去的我,在這個夢魘裡重新復活了嗎?」雪雁搓搓心尖,胸口隱隱作痛,她盯著滲入老樹坑洞的桑煙,反覆思索著。很顯然,這不過是一個曾經活過又慘痛死去的生命所遺留下來的遺跡罷了。但是,為什麼它還殘留在這裡?仔細觀察,殘破的樹身被繫上白色的哈達,上面還豎立著幾塊石板,上頭雕刻著經文,路過的藏人會朝這醜陋不起眼的樹幹低頭喃喃自語,離開時,還會撒幾顆青稞穀粒作為供養。

一棵死去的樹,還繼續被藏人懷念著,這和旁邊的大昭寺有什麼關係?雪雁微微轉身,抬頭望著大昭寺的金頂,中午熾烈的陽光反射,讓她幾乎睜不開眼睛。她瞇起眼,眼角餘光掃視綁著白色哈達的樹樁,倏地閃過一個女人的幻影。

她嚇了一跳,揉揉眼睛,再度睜開雙眼時,卻什麼也沒發現。她低下頭,小心翼翼,忍不住伸出手觸摸樹身上的裂痕。

她感到一種寧死也不願妥協的心酸。.......〈繼續〉

--摘自《所有相遇,都是靈魂的思念》,照片為作者提供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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